衍圣公先是一怔,接着露出轻蔑一笑,更没有去接帖子:“就说我知道了,告诉他不必往我这儿跑了,多为社稷做些实事。”
“慢一点,慢一点,别把帐篷碰坏了。”
王大牛招呼着一群亲兵抬着扛着床、书案、座椅和茶几等家什进了中军大帐。
军帐中,李虎坐在铺着虎皮褥子的交椅上,矮案也换成了书案。
李虎在伏案疾书。
写完后,李虎一边看,一边朝着墨迹吹气,然后将信折好,塞进信封封好,对候在一旁的亲兵说道:“给老泰山送去。”
“是。”亲兵双手接过那封信,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虎拿起林如海的信又看了一遍,笑了笑,忙完了白莲教的事,自己也该去拜见这位老泰山了。
“将军,都收拾好了。”后帐传来了王大牛的声音。
李虎将信一折,塞进袖中,起身向后帐走去。
一走进后帐,李虎就怔住了。
王大牛正趴在床上,抓住两边的床沿,身子使劲地晃了晃。
李虎奇怪地望着他:“你干什么呢?”
王大牛又在床上滚了滚,这才翻身坐起,一本正经地:“万一床松了,或者有钉子什么的”
李虎白了他一眼:“扯淡!”说着就要抬脚踹他。
王大牛假装害怕,麻溜儿地闪到了一旁。
招的一众亲兵大笑起来。
李虎坐了下来,下意识地也晃了晃。
王大牛一笑:“结实着呢,就是在床上打架都没事。”
李虎站了起来,唬得王大牛转身便要跑。
“站住!”
王大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踢屁股吧。别打头,我已经够笨的了。”
李虎翻了个白眼,正色道:“夜里冷,不能睡在地上,带人去城里买些木板和干草来,肥猪肥羊也多买些。”
王大牛:“是。那我现在就去?”
李虎:“滚蛋。”说着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一阵哄笑,众亲兵围拥着他走了出去。
李虎笑了笑。
正在这时,王耀祖走了进来,向李虎禀道:“将军,跟去滋阳的人回来了,周奎亲自领着巡防营往邹县来了。”
李虎点了点头,这老小子还是有些魄力的。
王耀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七十余里,他们肯定要在半道上扎营过夜.”说着比划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李虎微微一愣,这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大的杀气?周奎是要死,但不能这么死。
李虎咳了一声,说话了:“咱们是官军,不是土匪。还有,这里是关内,不是关外。明白吗?”
王耀祖连忙答道:“是。”
李虎:“将哨营的人提前撒出去,不要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王耀祖:“是。”接着又禀道:“在滋阳还听说了一件事,新任山东学政贾政要来兖州府巡历官学。”
“哦?”李虎目光一闪,这个假正经不老老实实在济南呆着,瞎跑什么?这要是撞上了白莲教余孽,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耀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不是派人盯着?”
李虎想了想,贾政不是王夫人,若是死在自己眼皮底下,确实不好交代。
“派一队哨骑盯着。”
王耀祖答道:“是。”
天又黑下来了,县衙书房里也点起了惶惶的灯火。
邹县县令穿着一身紧身皮袄,正坐在火盆的炭火边看书。
门吱呀一声开开了。
邹县县令没有回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出城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孔府二房的管家,多吃了两杯酒。”
那亲信拎着食盒进来了,一身的酒气。
邹县县令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依旧翻看着手中的书。
那亲信把食盒放在火盆旁,掀开盒盖,从盒里捧出一碗莲子羹,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这才说道:“夫人熬的莲子羹,老爷趁热喝了吧。”手不住地颤抖,碗里的羹汤被抖得淌了出来。
邹县县令放下了手里的书,一拧眉毛:“以后酒戒了吧。”
那亲信:“是。”
那亲信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可邹县县令并没有发现,接过碗喝了起来.
“乓啷”,碗掉了下去!
邹县县令的眼睛里、嘴里和鼻子里都流出了黑血,右手指着那亲信,两只眼睁得老大!
那亲信扑通跪下了,声嘶力竭地哭号道:“老爷,他们说了,您不死,夫人和少爷就都得死呀!”说着把头磕得“砰砰”直响,一边说道:“他们说了,老爷是因公殉职.县衙书房意外失火,老爷为抢救公文壮烈殉职。”
“扑通”一声,邹县县令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打翻了地上的火盆。
那亲信掏出一个小瓶子,颤抖地拔开了上面的塞子,眼中映出熊熊火焰:“老爷我陪你来了.”举起瓶子向嘴里倒去。
第188章 登场
太阳又要落下去了。
邹县城外接官亭内,那大太监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通往远处的驿道。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杂沓而来,一行二十余骑向接官亭驰来。
那一行马队驰到接官亭前纷纷勒住了缰绳,一齐翻身下马。
为首之人穿着知府官服,甚是威严。
“国舅爷!”那大太监连忙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二皇子的舅舅,兖州府知府,周奎。
周奎也是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双手一揖说道:“总管久等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大太监:“国舅爷言重了。”
周奎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扫了一眼大太监身后,一怔。
大太监叹声道:“邹县县令来不了了.”
周奎的脸色难看了,他是兖州府知府,邹县县令的上官,于公于私都该来亲自来迎接他的。
大太监:“昨夜县衙走水,邹县县令死在了大火之中。”
周奎有些蒙了:“邹县.县令死了”
大太监:“死了!”
周奎:“走水?”
大太监:“目前来看是意外失火。县丞说,邹县县令为抢救公文壮烈殉职。”
为抢救公文壮烈殉职?周奎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可能吗?!
大太监:“不说了,你的兵呢?”
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和跑步声传来了。
驿道的另一头,一大群持枪挎刀官兵向这边奔来。
大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周奎说道:“走,去李将军的大营。”
周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就不去了就说我去县衙处理”
大太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李将军是奉旨办差,算是钦差,不去拜访不好。再说了,青龙堂主和白虎堂主是李将军抓到的.”
周奎想了一想:“行吧。”
大太监接着对司礼监番子们说道:“你们领着巡防营去县城。”说完跨鞍上马。
周奎和护卫们跟着一齐跨上了马背。
一行人纵马向城外的大营驰去
李虎此时并不在大营,而是来到了城里。
邹县是大县,县衙斜对面就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街里边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都是铺面,县令的死并没有引起百姓的恐慌,街道上依旧繁闹。
穿着便衣的李虎背着手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慢慢地走着,他的身后紧跟着随从打扮的王大牛和两名眼观六路的亲兵。
走到一个酒肆前,李虎站住了。
就是在街角摆了几张小木桌,已经散坐着十好几个人,三五个人围在一起,都是雇工打扮,脸上身上沾了好些黑灰。
这个地方好,县衙门前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李虎走到空着的小桌旁坐下,又向王大牛和两名亲兵摆了摆头。
王大牛和两名亲兵会意,在小桌旁的条凳上也坐了下来。
摊主犹豫了一下,还是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赔着笑一揖:“敢问客人,可是要吃酒?”
王大牛没好气地:“难不成来你这喝茶?”
摊主何等精明,早就觉察出了李虎身上的威势,知道不是一般人,也不恼,赔着笑说道:“客人若是想喝茶,小人也可以去边上的茶馆买来。”
王大牛一时被顶得愣在那里,张口结舌。
那两个亲兵不禁对望了一眼,忍不住露出了笑。
李虎笑了笑,对摊主说道:“先一人来一碗尝尝。”
王大牛瞪了一眼露笑的两个亲兵,接着从身上掏出一锭小银,往木桌上一搁:“不许掺水啊!”
“不敢,不敢”摊主连忙摇手,又对李虎说道:“客人先吃着,若是还能入口,再付钱。”
李虎一笑:“去吧。”
四只酒碗端了上来,摊主亲自捧着一坛酒来了。
王大牛接过酒坛,揭开坛盖,倒了一碗酒,接着递给摊主:“我请你的。”
摊主愣了一下,接着望了望王大牛又望向李虎,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接过酒碗凑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王大牛又给他倒了一碗酒。
摊主苦笑着摇了摇头:“可不能再喝了,小人还要做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