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解释着说,是岳凌行走江湖,恰巧遇见拐子在苛待她,便顺便救下了她。
香菱对自己的身世全然不知,没有头绪的找了许久,直到长大了些,才看出江南女子的相貌。
便来姑苏问了遍,直到寻到此处。
当听闻女儿被拐子拐走,还受了不少苛待时,封氏才忍住了泪水,又是滚落了下来。
“都是我的错,哪能让我的女儿受罪呀,不如老天爷就罚在我身上,千倍万倍也行!”
“且让我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伤。”
香菱身上的确有伤,但不是拐子留下的伤,而且今时不但有伤,昨晚还流了血呢。
香菱红着脸躲避道:“娘,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身上哪还会留伤了。这在外面呢,娘怎好翻我的衣服。”
封氏讪讪一笑,道:“是了,英莲已经是大姑娘了。”
说着,封氏又从怀里取出一物来,是英莲旧时所佩戴的虎头帽,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消散了不少颜色,但是看起来还是颇为可爱的。
“自从你失散了之后,你的爹爹就无心经营,一门心思的寻找的下落。后来家中又遭大火,大半家财付之一炬,自此之后你爹爹也就疯癫了,往外出说是寻道,我也再没见过他了。”
“后来我投你外公家,再辗转到今日你的姨妈家,才算是安稳下来。”
“这沈家老爷是个心善的人物,看我可怜,就让我在房里平添了一张嘴,也没做什么活。”
“这遭英莲回来了,也不必在外面吃苦头,我去与你姨娘和沈老爷说一声,且在后院置办个屋子住下。”
香菱十分感动,但还是抬头看了看岳凌,只见岳凌颔首应许,才开口答应下来,“都听娘的安排,只是侯……”
说出一个侯字,香菱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咽了回去,羞赧着道:“劳烦娘亲再与沈老爷说一说,给我相公他也安排个住处。”
“你相公?”
封氏一愣,她有想过二人的关系不错,毕竟才子佳人,香菱的相貌是极为出挑的,却没想到二人已经是这般的关系了。
才认亲的姑娘,她是没资格说太多的,对于岳凌,她亦是没办法评头论足。也不是岳凌不好,只是刚刚见面就得知这般事,对她的冲击还是有些大。
香菱轻点着头,应下,“对。”
封氏想了想,“好,我去问一声。”
待封氏走后,厅里又重归沉寂,香菱揩拭了遍眼角的泪水,与岳凌道:“侯爷,我娘亲她不知你的身份,若是失礼了,您切勿挂怀在心。”
岳凌不是拘于小节的人,摆手道:“不知者不怪,但是你在外面可不能再这样称呼我了,便是四下没人也不行,在别家须知隔墙有耳的道理。”
香菱羞涩的点着头,应道:“相公,我知道了。”
岳凌忍不住笑笑,在香菱的柔若无骨的腰间摩挲了下,“我倒不会记你娘亲的错,大不了,你来赔罪就是了。”
香菱红着脸颊,食髓知味之后,她反而有些小期待,尤其是岳凌拍她屁股的那一下。
两人正是亲昵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轻咳声。
封氏携着一个相貌上看起来比她还年轻几分的风韵妇人来到了外面。
想来这一位也就是封氏的姐姐了。
妇人来到香菱身前,上下打量了番,不由得心喜道:“不愧是我封家出来的姑娘,这姿色就是一等一的好。”
封氏接口道:“这胭脂痣可做不了假,这就是我的丫头。”
妇人眼看得是连连称赞,胭脂痣是容貌的点睛之笔,就在额前正中,实在太讨喜了。
妇人也是稀罕的厉害,便挽起了香菱的手。
“可怜的娃娃,这些年不知在外吃了多少苦头,且随我进门,用些好的,吃些好的,你且放心在府上住着,往后再无人会苛待了你去。”
妇人太过热情,香菱却还不忘岳凌,因由问道:“那我相公?”
妇人看了岳凌一眼,反而没几分好面色,“他自有人招待,不是你操心的事了,走先跟我回房,莫要待在这下人往来的外帏里。”
香菱见岳凌又点了点头,便就随着妇人和娘亲先走了。
未及,又有几个膀大腰粗的护院入门来,与岳凌道:“家主在堂上设茶,请阁下与我们走一遭。”
岳凌颔首,“带路吧。”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可岳凌这遭眼见了,好似也并不是完全实。
沈家的待客之道没有问题,但是总隐隐约约让岳凌感受些许不同来,就比如说一个耕读之家,护院是有些太多了。
从门口的门子,到这些往来于庭院间的人,各个都像是有武学的底子,若非习武之人,且有一定造诣,是很难分辨出的。
不巧,岳凌正是这等人。
正堂上,一位身着儒袍的中年人,正饮茶以待,见到岳凌登堂,便露出春风拂面般的笑容,道:“恩公,请坐。”
岳凌一抖衣袍,便靠入座中,与沈家家主对坐于案边。
沈逸书定睛看了岳凌一眼,也喜他这俊朗的面相,便和气几分道:“不知足下仙乡何处,府中可还有人?”
岳凌饮茶一口,“京畿人氏,家中有几口人,但来往不密,无高堂之顾,便行走江湖。幸在路上撞见了小莲儿,算是萍水之缘吧。”
沈逸书颔首,“遇见少侠,也是金莲的造化。你们相处多久了?”
岳凌道:“自我救下她时,应是七岁,现如今已有九年了。”
沈逸书又是感慨,“九年里,你们东奔西走,只为寻亲,少侠实在大义,不得不令人钦佩。来,再品一下这茶,是今年上好的碧螺春,若不是沾亲我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岳凌拱拱手,“沈老爷客气了。”
又闲聊几句,沈逸书最终还是将话题引到了他最终的目的,“此事我是真不知如何开口,拙荆疼爱英莲,想留她在房里作女儿养,至于少侠,漂泊无依的,她们也不想让英莲再随着少侠吃苦了。”
“我知道你们情深义重,但行走江湖不就讲究一个,‘片叶不沾身’?”
“金莲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安安分分的过一辈子,是她的归宿,少侠当真不是。”
“江湖还不知有多少女子,少侠何必怜惜这一枝?”
“你要了英莲的身子,是你们情投意合,我们也不便说什么话。但我赞赏少侠的风范,甘愿赞助少侠些盘缠,少侠只是说个数目就好。”
岳凌暗叹口气,道:“行走江湖,钱财实乃身外之物。重情重义,才是排在首位,沈家主就不要拿这铜臭来浊人了。”
沈逸书叹息着摇摇头。
适时,门外却传来了一声呼嚎,“不是说我有个相貌极标致的表妹来了吗?快告诉我在哪里,小爷要去赏一赏!”
岳凌眉头一皱,感觉好似是来了荣国府,撞见了贾宝玉……
第256章 贾宝玉还有代餐?
沈家内宅,
香菱被姨母和娘亲带进了房里,心里便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虽说是认了亲,而且当面还唤了声娘亲,却也是情绪使然占绝大部分。如今冷静下来,面前这两位长辈,论起来也只是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香菱又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当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英莲,这些年流落在外,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今日之后,你就是这沈家的大姑娘,先遣几个丫鬟,嬷嬷侍奉在你身边,供你差遣。住处就先在这院子里吧,和你娘亲住着,也好增进些感情,补足这些年的缺憾。”
香菱看了看自作主张的姨母,再看看满面激动的娘亲,一时却也不好推脱,而且她本就是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姑娘。
轻抿了下嘴唇,香菱问道:“那我相公他住在哪里?”
听香菱又说起那个江湖中人,沈封氏面染不喜,“我们只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有田地就如同浮萍一般,难道你还想再同他一起四海为家不成?”
“你之前没有长辈在身边,容易犯下些错事,但那也是以前了。时至今日,我怎能忍心见你再往火坑里跳呢?”
封氏望了眼香菱,见她委屈的垂下头,便忙打着圆场道:“毕竟他们都已经定下终身了,怎好再赶人家走,而且人家对我们母女也有恩。”
沈封氏皱眉道:“你且听她胡扯,都没开脸呢,哪来的定下终身?恩情是有,我们也不是不认情分的人,老爷自会给他一笔银子,足够他往后生活富足。”
封氏也是个寄人篱下的,对于自己女儿的事也没有几分发言权,再看香菱,却见她缓缓抬起头,眸中蕴含着倔强。
“英莲,你们行过房事了吗?”
香菱这次并没红脸,脆生生道:“行过了。”
沈封氏瞬间变了面色,“真真是不嫌害臊,他也没娶你过门的,你就将身子给他了?那他更不会珍惜,定然会走了。”
“罢了,有沈家的威望,你便不是个处子之身,也能寻到不差的婚事,往后也不会吃多少苦头。”
香菱连连摇头,“相公他不会丢下我的,我是来认亲的,但我不会和相公分别的。我知晓姨母和娘亲是为我考虑,但这不是我的心愿。”
沈封氏面色十分难看,又问道:“他自己都是漂泊无依,又能带你过什么好日子?倘若他有个正经营生,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香菱却道:“便是他没有营生,我也甘愿与他四海为家!”
香菱的话掷地有声,将她的姨母和娘亲都吓了一跳。
未曾想这般柔柔弱弱的性子,竟然骨子里这么要强。
香菱说得是她的心里话,她在最渺无希望的时候,遇见了岳凌,让她免受成为薛蟠身下禁脔的命运。
在一次次相处之中,又让她对于生活有了极大的改观。
甚至这次母女相认,也是因为有岳凌的安排,才得以实现。
她不过一个被拐子拐卖的丫头,怎能与林黛玉,薛宝钗之流相比,可岳凌对她依旧不差,依旧还有关心。
甚至细微到,昨夜里还给她的身子擦着烧酒。
世上还有其他更值得托付的人吗?
香菱只是木讷,不是傻。
抛去岳凌的身份而言,她也会义无反顾的站在岳凌一边。
本来是期待已久的认亲,却不想自己要因此与岳凌分离,香菱如今是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不来了。
香菱委屈的红了眼眶,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往外落。
“这……姐姐,我说句实话,真是不好赶人家走。”
封氏心疼女儿心疼的厉害,可沈封氏作为一家内帏之主,管家的大太太,自有她自己尊严在。
“小娃娃能懂什么世故,且就照我说的做,哭几天也就忘了。”
香菱当即便抬起脚步,往外面跑了,旁人阻拦都阻拦不住,登时就将堂内的两个妇人看傻了眼。
“这小妮子性子这般烈,怎么一点都不像你呢?忒不知好歹了些。”
封氏苦笑着开解道:“我们还是赶快去追吧,别让她做出傻事来。”
……
堂外传来了一道少年的声音,还真让岳凌莫名的熟悉,像是贾宝玉才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掐着日子来算,林黛玉和薛宝钗早已进京,再一次去到荣国府时,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了。
岳凌不禁为此担忧起来。
林黛玉年纪长了几岁,也应当知道再面对从前的情景该如何处理,而且还有薛宝钗个更工于心计的,岳凌才能稍放下心。
“林妹妹只要别受委屈,安安稳稳的来苏州就好。”
不多时,少年就登入了堂中,着了一身天水碧绫罗大袄,下身半露松绿撒花绫裤,蹬着小朝靴,还真就是如贾宝玉一般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