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姐姐,妙玉师傅你们?”
近来二人在产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两个小东西还不足满月,姨娘们也在休养,这段时间都离不开人照顾。
两人却是相视一眼,极有默契的借口两人想要临着坐下,也婉拒了林黛玉的好意。
林黛玉掐起腰来,瞪了瞪眼,仰头看向岳凌道:“肯定是岳大哥的缘故,喜庆的新年非要穿这么重的颜色,姊妹们都穿的如同画中仙女一般,唯独岳大哥穿得像是泼入画的墨,让姊妹怕的不行,才都不敢来坐。”
小姑娘捂嘴笑笑,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岳凌也笑着背上了黑锅,乐得看林黛玉在堂前似大妇一般,分配着旁人的座次。
在人群中寻觅了番,林黛玉往远处招了招手,道:“香菱,你来吧。过来挨着四妹妹坐。”
周遭小丫鬟尽皆望过去,人人眼中皆是艳羡。
落座闹剧已止,堂前丝竹悠扬,年节已至,笑语莺声骤然沸腾……
第490章 早备贺礼
京城,唐骁府上,
如今身为皇子业师的他,也随着皇子们出宫后,搬出了皇城。
他曾为康王旧部,在朝堂上没有什么人脉,也无人愿来与他攀交,隆帝一时又未委任官职,以至于年节家中仍是冷冷清清,宛若林府。
大门虚掩着,二进的小院子里,只一个丫鬟在碎石铺就的路面上清扫着积雪,景象十分萧瑟。
不过,坐在窗棂下煮茶,抬头看着漫天雪景的唐骁却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杏红,进来添炭。”
“来了老爷。”
半大的丫鬟丢开扫帚,顶着红彤彤的小圆脸在掌心哈着气,正要回房时,院门却是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并非是有人误入了,见到来人,唐骁慌不迭的站起身,掀起毡帘,撇开丫鬟上前去迎。
“殿下,此时正值天寒地冻,您万金之躯,怎好亲至老夫的寒舍?若是有事差人来宣老夫便是。”
大皇子刘安扶着唐骁起身,执学生礼先行作揖,应道:“先生多年来教导辛苦。如今年节已至,念先生又无高朋在座,学生便来探视一番。”
左右看看,大皇子叹出一口热气来,“先生果然是守着清贫,与学生料想的一般无二。”
“殿下真是折煞老夫了。”
望见刘安的脸颊也慢慢冻得泛红,唐骁忙让着他进门来,“此处并非是说话的地方,殿下既然来了,便吃热茶,待雪停了再走。”
“也好,我正欲要请教先生学问。”
唐骁缀在刘安身边,搀扶着他往茶案上位坐着,将方才自己煮好冒着滚滚热气的茶水,斟下一杯,双手奉送到刘安面前。
“老夫实在是诚惶诚恐,未曾想到会有来客,府上没什么可招待人的,这浑茶,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无妨。”
刘安浅浅啜下一口,倒是觉得苦涩难咽,似有股土味,但依然面不改色的吃下了肚。
“难道先生缺了金银,我该让人一同送来些才好。”
从怀中取出一方宝砚来,鸡血石的料子十分罕见,其上镂刻着吉兽,价值显然不菲。
“是我欠缺考虑了,只带了这个来,送给先生。”
“老夫哪敢收殿下的礼物。”
“拿着就好,先生不必推辞。”
唐骁勉为其难的收下,心中颇受感动。
二人嘘寒问暖一番,刘安再吃了口茶水,才分辨来意道:“之前,先生曾叫我向柴相询问课业,未成想日理万机的柴相竟然果真欣然应下,与我传授了不少心得。”
“哦?殿下可是有所得?”
刘安微微颔首,“治乱兴替,克己复礼。上安君父,下抚黎民。”
“父皇对国事操劳,殚精竭虑,身子积劳成疾,让我兄弟三人出府,恐怕也是有心历练我三人。”
“我身为兄长,自然要为父皇分忧,为同辈表率。遂求学于柴相,于先生,接下来也想去定国公那里走一走,求学‘新政’。”
唐骁的脸色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变化,转而开口,“殿下今日真心,老夫已然见得,倍感荣幸。为报殿下,老夫当以真心换真心,说两句真心话,倘若有所逾礼,还望殿下包涵。”
刘安一脸疑惑,“这里并无外人,先生有话直言便是。”
唐骁轻轻摇头,道:“如今并不是殿下去面见定国公的好时机,定国公与柴相大有不同!”
刘安眨眨眼,“先生请讲。”
“柴相虽位居高位,但如今离开了两院,早已是今非昔比,故殿下与其求学,并非过事。而定国公那是陛下心腹,殿下才刚出宫没几日,便就私下求见定国公,岂非存在拉拢之嫌?”
“殿下好生想想,若是陛下在宫中听闻殿下的举动,推测出如此念头,陛下会作何考虑?”
刘安瞪大双眼,愕然摆手,“不不不,我并没这个意思,定国公也是我的老师,只是为尽学生本分……”
唐骁再为刘安斟茶,道:“老夫与殿下相处数年,当然知道殿下的秉性,殿下秉性纯善,万事都是为了陛下。可殿下出宫以后,便不能同皇宫中一般行事了。”
“殿下并非愚笨,好生想想即可通悟!”
话音落下,似在刘安的耳畔回荡,久久不绝。
下一刻,屋内又陷入沉寂,只听得屋内火盆中炭火燃烧崩响,窗外寒风呼啸,大雪压断了枯枝。
“先生所言极是,是学生欠缺考虑。”
大皇子刘安轻吐口气,有些不寒而栗。
他险些就坠入了万丈深渊,被父皇所猜疑。
熟读经史的他,最是明悟,他这嫡长子的身份太过敏感了,最怕的就是被父皇所疑。
原本按照如今的权势来划分,大皇子是想要第一个去拜访定国公的。
只不过,依据定国公的坊间传闻来想,如今肯定在府中与姬妾欢闹呢,肯定不便接待他,他也不想去坏了人家的热闹,遂先寻来了路径更远的唐骁府上。
没想到,就是多想了这么一层,竟是挽救了自己。
又沉吟了良久,刘安才轻声开口道:“那按照先生所言,一月之后定国公大婚,学生是不是仍需避嫌?”
唐骁摇头道:“非是如此,定国公大婚是要全城上下一同庆祝的大事,好比大典的规制。场面上的礼数,殿下一定要做的周到,更要比殿下的两位弟弟更周道,以示身份。”
“这些陛下都会看在眼里的。”
刘安颔首不语。
似是察觉到火候了,唐骁追问道:“殿下,老夫还有一问。”
语气一顿,刘安也抬起头来。
唐骁目光如炬,直视过去,直言道:“殿下若真忧心江山社稷,朝纲稳固,何不定下国本,以安庙堂?”
刘安再次受惊,愕然问道:“先生之意,难道是要我‘争储’?”
唐骁皱眉,语气愈发重了,“殿下,您绕不过这件事。储位向来是要争的,且争储之路自古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殿下难道就坐视不理,静待天命?岂不知先朝大皇子康王旧事?”
刘安嘴唇发白,唐骁竟然将这得秘辛都说出来,俨然是讲出真话来,在为他着想着。
可触碰到如此禁忌,刘安还是不安,颤声道:“先生,事情何至于此等地步?”
即便年事已高,再谋计策,唐骁的脸颊也不由得涌起血气,重重道:“那殿下大可再瞧一瞧。若是年关过去,二皇子有意争军权,往九边立军功,走得便是陛下的老路,而殿下可莫要再走了康王老路……”
……
二皇子府,
演武厅内,兵器架上寒光凛凛。
周遭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汗水和铁屑的腐败味儿。
二皇子刘毅刚耍了一遍长枪,如今身穿单衣,露出精壮的肌肉,正用棉巾擦拭枪尖。
门口一人身材魁梧,俨然为武将之风。眉宇间带着郁结和不甘,衣着华贵,与脸上难掩的落寞完全不相符。
刘毅掷出手中长枪,恰好落在了兵器架原位。
身后来人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抱拳道:“殿下,老臣今日前来,并非是观摩殿下武艺,也非为年节虚礼,实有一腔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刘毅大咧咧的就坐在地,笑看来人,念道:“南安郡王,今日并非只有你一个找到本宫府里来的了。”
“本宫是见都见得烦了,为何偏要听你闲叙?倒不如再精湛精湛武艺,学得通定国公几分。”
南安郡王脸色难看,偏头低声嘀咕着,“定国公那非人武艺,哪是磨练能磨练的出的?”
厅前并无旁人,便是南安郡王刻意压低着嗓音,也是被刘毅听了个完全。
眼神微眯,刘毅已比当初见岳凌时,能沉得住气了。
“哦,那王爷不妨说说,定国公那武艺是哪里来的?尤其本宫并未听说定国公曾有师承,当父皇发觉他之时,身上已有精湛武艺,在京城内遍无敌手。”
南安郡王冷冷道:“殿下未曾见过定国公在战场浴血厮杀,那简直并非人力,如同野兽入场,啃食凡人。”
“定国公那一身戾气,战场上对面见得,都得逼退三分,这是武者的本能,本能的恐惧。”
“这练不出来,只有在战场上厮杀,用血浸染长枪,盔甲,才能养成。”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刘毅倒是起了几分兴致,“你说本宫并无战绩,本宫难道不知?只是如今父皇并未赐下兵权,许我往边关立下战功。每日除了精进武艺,遍翻兵书,又能如何?”
南安郡王颔首道:“我便是为此事而来。”
“哦?”
刘毅挑了挑眉,“王爷上座说话。”
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南安郡王的腿都有些酸了,如今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能进入厅堂内,心底还是振奋不已。
“殿下并没有自己的亲信可用,这在边关领兵是大忌讳。是连陛下都有八百玄甲军可用,在边关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殿下当然也需要自己的亲兵,需要旁人的支持。”
“这么说来,王爷肯支持我?那我为何不去选更有权势的北静郡王,非得选王爷你呢?”
南安郡王冷冷笑道:“那个人,殿下难道能信得过吗?他妻族甄家失势,他视若无睹。世故旧交荣国府遭难,他同样视而不见。”
攥起拳头,砸向桌面,南安郡王愤恨道:“他有心促成北蛮和大昌的秦晋之好,却用我的女儿做交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等人殿下信得过?”
“这么说来,是有些信不过了。”刘毅颔首表示同意。
渐入佳境,南安郡王趁热打铁道:“正是因为我比水溶更弱势,我才更为可靠,甘愿成为殿下的马前卒。”
“哦?这又是怎来的说法?弱,还能成为你的优势不成?”
南安郡王脸上没有丝毫羞愧,坚定说道:“正是如此,北静郡王已经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了,再进一步难道觊觎大位不成?而我,却是代代降爵,自然有跟殿下打拼的野心,殿下想想,是与不是?”
刘毅沉吟起来,忽感有些口干舌燥,又痛饮了几盏茶水。
“王爷的话,倒是能够打动人心。若是以王爷为臂助,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回过神来,刘毅抬头直视问道:“既然王爷今日能主动找来,那必定是心有腹稿了吧?不如说说看,王爷是作何打算?”
一面说着,刘毅一面斟茶,推到了南安郡王面前。
双手接过,南安郡王仰头饮尽,置下茶盏,手臂横擦过嘴角,念道:“南安郡府财力物力比不过北静王府,却也不容小觑。女真人近来袭扰不停,若是殿下成功带兵,点将本王在边关小胜几场,再回朝堂那便是与如今完全不同的境地了。”
刘毅笑着说道:“这谈何容易,领兵先且不提。去了边关就一定能打胜仗?我可听说先前有个草包非要去边关抢功劳,将自己的太子之位都抢没了,灰溜溜的回了京城。”
南安郡王眯眼笑着回道:“这当然不同,非是两国交战,而是小股对敌,想赢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