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79节

  难道不怕御史弹劾吗?

  再转念一想,这统筹局也不是什么正经衙门,它隶属于司礼监,属于内廷,里面的人都是皇家家奴,谁也管不着。

  它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海瑞背着手出来门,顺着院墙绕了一大圈,转到一条巷子里,终于看到有个院门,跟普通人家的院门差不多。

  没有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只是挂了两盏灯笼,门外柱子上挂着一块木牌,“大明捐输劝赈统筹局东南办”。

  朴实无华到让人无法相信,这就是暗地里掌握着大明海商贸易,号令东南万数商号,富可敌国的统筹局东南办?

  海瑞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挥手示意刘大,“敲门,通报一声,就说海瑞海刚峰拜访杨公公。”

  “是。”

  内院里。

  杨金水穿着一身便服,上衣下裤,躺在躺椅里,双脚泡在水桶温水里,脸上盖着一方温水泡过,冒着热气的毛巾。

  暖头又暖脚,活到九十九。

  杨金水闭目养神。

  接替他的吕用现在在路上。估计再过个二十来天就到上海,再交接个月余,就可以奉诏回京了。

  干爹黄锦给自己来过信。

  听信的意思,太子殿下把把内廷改了,二十四衙门,外加那些乱七八糟的衙门,裁并为四个衙门,一是司礼监,二是御马监,三是内宫监,四是少府监。

  司礼监和御马监一如既往管着旧差事,变化不大。

  内宫监管禁内,紫禁城一干人等的吃喝拉撒,日常操持归它管。

  外面的就归少府监管。

  杨金水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太子殿下改内廷的思路,司礼监管权,御马监管兵,少府监管钱,内宫监管过日子。

  成立了少府监,那统筹局怎么办?

  干爹没说,估计事关重大,太子爷没吱声,他也不敢胡乱猜。

  不过从干爹信的意思,目前内廷的局面是巨头并立。

  冯保管着东厂,挂着秉笔太监的头衔,以后会接替干爹,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御马监掌握在刘义和方良手里。

  内宫监由万福执管,少府监则交给自己。

  干爹黄锦和李芳用不了多久就会出宫荣养。

  司礼监还是内廷核心,自己、刘义、方良以及万福,都会在司礼监挂个秉笔太监的头衔,以示尊荣。

  但是批红权会掌握在陈矩和李春为首的几位随堂太监手里。

  杨金水感觉到毛巾热气在渐渐散去,泡在水桶里的双脚,也从发烫降低到发热。

  该回去了!

  自从嘉靖四十一年,自己朝天观出来,便被派到东南,一直待在这里,只是每年回去述职一次。

  已经六年了!

  太子爷托付给奴婢的大事,也都办好了,我杨金水能昂着头,挺着胸膛,回京城了。

  “老爷!”有仆人在门口禀告。

  “嗯!”杨金水鼻子哼了一声。

  仆人继续说道:“外面有人拜访老爷。”

  “谁?”

  “他说是老爷的故人,姓海。”

  姓海?

  这样的姓氏很少啊。

  我有认识这样的老朋友吗?

  杨金水脑子还处在放空状态,慢条斯理地回想着,突然他身子一个激灵。

  海?

  海瑞!

  据报他从南京出来,直奔这边了。

  靠!

  杨金水浑身一弹,右手一薅,把脸上的毛巾甩开,双手在躺椅扶手上一撑,身子站了起来。双脚从水盆里迈出来,光着脚湿漉漉地在地上走了几步,突然又意识到不对。

  老子又没犯事,用得着怕海青天吗?

  他来就来呗,老子开中门迎接。

  哦,我的衙门没有中门,只有一个院门。

  杨金水沉声道:“把海老爷请到后院前厅用茶。嗯,海老爷是官服还是微服?”

  “回老爷的,海老爷是微服。”

  “那等我换身便服出来。”

  “是。”

第250章 朝献的大火烧到江华岛

  朝鲜江华湾的江华岛,北视海州港,东临汉江入海口。

  卢相、李兴、张恺站在江华岛西边,通往朝鲜京畿道的渡轮码头上,看着对面的海岸线,目瞪口呆。

  无数的朝鲜官吏、百姓,狼狈地从东边逃来。

  他们中有官员,身穿官袍,坐在朝鲜国独特的轿子里,连声催促着,叫轿夫们快些穿过混乱的人群。

  如果官员有得力的家仆或兵丁护卫,还能把他们自己以及家眷护得周全,跌跌撞撞地从炸了窝的蚂蚁一样,漫山遍野的人群里穿过来。

  逃到海边,再从哭天喊地的人群里挤出来,抢上一艘船只,随波摇摆,划到两三里外的江华岛上,他们就算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逃出生天。

  大部分的官民,被横冲直冲的人流冲散。

  此时只顾着逃命的军民,没有上下尊卑之分,谁敢挡路,就把他们打翻在地,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许多官员,轿夫被冲散,自己从翻在地上的轿子里爬出来,举目一看,到处都是人,惊慌失措、四处逃散的人。

  再一转头,仆人不见了,家人不见,一时心急,到处喊叫。可是他再扯着嗓子发出的声音,淹没在如海浪般的嘈杂声音中。

  有些乱兵红着眼睛冲上来,看到他是官,毫不忌讳地上前,钻进轿子里翻找,还转头在他身上搜寻,敢多说一句,就是拳打脚踢。

  往日你是高高在上的两班老爷,现在这个乱世里你就是屁都不是的羔羊。

  时不时有女子尖叫声,一伙乱兵抢到了财物,连同看中的女子一起掳走。敢反抗的男子被一刀砍翻在地。

  其他人看了,都视而不见,只顾着埋头向前跑。

  然后看到几个老弱,荒野中坐在两三具尸体旁,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周围不停地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直直地向前跑,向海边跑去,仿佛只要跑到海边,就会有生的希望。

  一艘大船挤满了人,摇摇晃晃要驶离岸边,可是有数百上千的人,攀着船舷,死活不肯放手。

  人太多了,居然把这艘船拉得向里侧倾。有大将模样的人站出来,指挥几十名士兵,去砍杀攀附船舷边的人。

  开始时士兵们不忍心下手,大将叽里呱啦吼了几句,又看到船只被那些人拉得更加倾斜了,感觉得自身会有危险的士兵们发了疯一般,用长矛戳,用钢刀砍。

  惨叫声中,一个又一个人从船舷上落水,岸边那一片海水变得通红。

  一刻钟后,船舷上再也没有攀附的人,只是多了几十只死也不肯松开的断臂残手。

  大船摇摇晃晃地终于启航,在岸边上数千人的嚎哭中,缓缓向江华岛驶去。

  过了两刻多钟,船只终于在江华岛靠岸,一群士兵拳打脚踢,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护住几个男女从船上下来。

  不少人从船上跳下来,在水里游了几丈爬上岸,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躺在岸边的泥地上,看着蓝天白云,嚎啕大哭。

  有军官到卢相跟前禀告道:“报统领,朝鲜国国王,带着王太后、王后登上江华岛,说要拜见统领以及江华岛领事和商务代办。”

  从嘉靖四十三年,大明水师在东海、北海“横行无阻”,就开始在江华岛停泊,然后圈占土地,驱赶当地百姓和官员。

  朝鲜派人来交涉,水师和商社的人就说,你们是大明的藩属国,好大儿,自家人,占一个小岛能叫占吗?

  连借都不好意思提,就叫孝敬吧!

  玄武水师围着朝鲜东西海岸晃悠一圈后,原本还叫嚣着要收复失地的朝鲜水师不敢吱声,今天说粮饷不足,明天说船具修葺。

  上代朝鲜国王李,那两年身体不好,偏偏又子嗣早逝。于是朝堂里各方势力为继承人的事情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根本顾不到江华岛。

  大明理藩院趁机就跟朝鲜议政府签署一个和约,“永久租借”江华岛。

  大明在江华岛设领事,正式行使管辖权,再设一商务代办,负责商贸事宜,以及关税商谈。

  此前张居正在青岛遇到的李兴成了江华岛领事,张恺成了商务代办。

  更重要的是这里成了大明水师一处重要的停泊港。正好卢相带着威海营前队循例巡航到这里,不想遇到这场大变。

  李兴撇了撇嘴,答道:“什么朝鲜国王?因为辽东边境一事,我大明还没正式册封朝鲜新国主,他现在只能暂称权知朝鲜国事,还不能叫朝鲜国王。”

  卢相昨天才率船队赶到,今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头的雾水。

  “李领事,张代办,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李兴和张恺对视一眼,“这事说来话长。卢统领,朝鲜国主好歹到了江华岛,我先带人去安置他们,等他们歇口气,我们再一起去拜访他们。”

  “好。”

  “那某先去,朝鲜国的事,请张代办跟统领说一说。”

  等李兴离去,卢相抓住张恺的胳膊问道:“张掌柜的,赶紧给细说啊。”

  “朝鲜国大乱,四方民变。”

  卢相脸色一变,他身为北海水师统领,理藩院藩情咨访处的很多事情需要他协助,自然知道些内情。

  “这么严重?”

  “非常严重!

  去年冬天,庆尚、全罗等道饿死冻死百姓数以万计。百姓们纷纷奋起,抢粮食吃大户,酿成多处民变。

  朝鲜朝廷不以为然,派兵去弹压,结果黄海道,江原道也出现多处民变,其中两处民变声势浩大,合流攻陷了淮阳城。

  朝鲜朝廷终于震惊,从各地抽调兵马前去弹压,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忠清道、京畿道官兵被抽调,当地兵力空虚,豪强乱民纷纷起事。

  不到两月,总共出现了六股大乱军,小乱军有十几股,打得朝鲜君臣焦头烂额。二月,一位自称是凤城君遗腹子的李赞道,在西京举事,聚得兵马五六万,一举攻占了西京平壤。

  然后战事一发不可收拾,这些乱军居然大部分接受了李赞道的檄文和招降,合力向汉城杀来。

  官兵兵败如山倒,乱军兵峰据说离汉城不到五十里,朝鲜君臣仓皇逃离,于是就成了这样样子。”

  卢相还是有些不解,“这朝鲜看着风平浪静,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一点火星子到处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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