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史南边是堡宗修身养性八年的南宫崇质殿。
北边是名义上也属于自己的重华宫,那是自己被册封皇太孙时一并赐下的。
再北边过了东安门通道,就是光禄寺、明器厂、尚膳监、内承运库,居然还有个里草栏场,专门养马养象的,因为它北边是御马监,西边是象房。
这应该是跟前元学的陋俗。
再北边,围着万岁山东边和北边,内廷二十四衙门散布其中,还有皮房、纸房、酒醋面局、刻经厂等作坊工厂。
说出来你都不信,东北角还有一个火药局。
火药局!
朱翊钧真是无语了,一点安全生产意识都没有。皇帝是天子没错,可他真不会飞啊。火药轰上天,摔下来也是肉泥啊。
乱啊,跟八九十年代某小县城一样,杂乱无章,最无语的是紫禁城这么大个地方,居然没有一个茅厕。
里面住的真不是人,都是神人!
西苑也差不多,以前被正德帝豹房一通折腾,乱!皇爷爷即位后拨乱反正,更乱。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后,满苑全是松柏味,头上时不时有仙鹤飞过。
可恨的是这些仙鹤居然持宠骄横,随意大小便。
朱翊钧接管西苑后,看在皇爷爷的面子,没有把这些不讲规矩的仙鹤煮了吃,但也全部革除编制,逐出朝堂,自生自灭。
慢慢改吧,自己要改造世界,改造大明,改造皇城也是顺带手的事。
想着这些事,过蚕池,顺着玉河桥向东,从牡丹园、梨园坊和琼华岛传来的丝弦曲乐声,越发响亮,彼此起伏,如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织在一起。
朱翊钧没有去牡丹园和梨园坊,那里是后妃和命妇们看戏的地方,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绕过承光殿,沿着太液桥,直奔琼华岛的南边。
琼华宫在琼华岛的中间,南边有个花园,依湖修建,楼台榭亭,风景秀丽,朱翊钧此前绕湖信步而走时,经常会在这里驻足。
“姑娘,这里景色还行,就是春天没到,少了几分韵雅。”
有女声从一丛假山那边传了过来。
朱翊钧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发作。
这些日子,西苑是建立以来最热闹的日子,每日有数百命妇和后妃在这里进进出出。而朱翊钧就像家里来了大量客人的主人,躲在属于自己的地方,闭门不出,尽量躲着这些客人。
“嗯。”一个女声轻轻地应道。
“姑娘想家了。”
“出门在外的人,谁不想家。”
沉寂了一会,女声又响起:“姑娘,这西苑说是京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可我看,比起我们江南,还是差远了。”
“最美不过家乡景,在我们心里,当然是江南最美了。”
朱翊钧停住了脚步,微微仰着头,侧耳倾听着。
“姑娘,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去听曲吧。”
“那些曲,听腻了。”
“是听腻了,还没姑娘唱得好听。”
“胡说八道。”
“啊呀,是我胡说八道,奴婢不该拿姑娘跟那些戏子们比。不过我还是要说,姑娘就是比她们唱得好听。”
哗哗的水声,是有人在拨动池子里的水。
“唱得好听又如何”女声里满是哀怨。
“姑娘,要不你唱一曲了,好久没听你唱了。”
“唱一曲?”
“对,唱一曲江南的小调。姑娘,我也想家了.”
沉寂了一会,一个清婉动听的声音响起。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歌声亮丽,悠悠扬扬,如春风拂华露,如湖光映青柳,如黄鹂鸣朝霞。
唱得真好听。
朱翊钧提着前襟转了过去,那边临水小亭上,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位鬓如乌云,衬得肌肤如雪。清丽可人,明艳绝伦。
另一位也长得清雅不俗,穿着宫女的服饰。
看到一行人从拐角突然转了出来,吓了一跳,看到前面的朱翊钧身穿赭黄团龙蟒服,头戴翼善冠。
在西苑能如此穿着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子。
看年纪,应该就是西苑主人,当今太子。
“臣妾拜见太子殿下。”两女连忙跪下。
朱翊钧走到两人跟前,“你们是重华宫的人?”
“臣妾是重华宫秀女,苏州吴县宋琉璃。”
“孤猜就是你,来西苑看戏?”
“臣妾奉皇后娘娘懿旨,来琼华宫看戏。觉得气闷,就出来走走。”
“今日西苑到处都在演戏。”
朱翊钧的话让宋琉璃一愣。
“回去跟金水说一声,有些事强求不来的,要水到渠成。不过你的曲,唱得很好听,孤喜欢。”
说罢,朱翊钧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哗哗地来,又哗哗地消失在拐角。
丫鬟采莲脑仁子嗡嗡的,什么意思?
她转头一看,宋琉璃正看着朱翊钧消失的地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意如天,恩威难测。采莲,我们回去了,省得别人生疑。”
两人悄悄回到琼华宫,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没人关注她们。只有薛宝琴和曾婉儿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宋琉璃含笑点头回礼,举目看去,看到杨金水站在皇后陈氏身边,轻声说着话,哄得皇后满脸笑容,十分开心。
等了两刻钟,一折戏唱完,皇后叫传晚膳。
“难得清静,我们娘几个聚在这里,吃完晚膳我们继续听,听个够。”陈氏笑呵呵地说道。
皇上你玩你的,我也会找乐子玩。
趁着大家起身,各自去更衣、洗手,准备去偏阁用晚膳,宋琉璃在偏僻无人处等到了杨金水,匆匆把情况一说。
杨金水看着宋琉璃说到:“宋姑娘,现在你该知道太子殿下心细如发,目如烛照。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杨公,殿下说得强求不来的,要水到渠成,到底什么意思?”
杨金水继续看着她,和蔼地说道:“宋姑娘,重华宫里五人,包括你在内,每一位都身负着诸多人的期望。
大争之世,大家都要争啊。我们先天有缺陷,必须出奇兵,却被太子殿下一眼识破,通过你告诫奴婢,告诫大家,不要操之过急。”
宋琉璃脸色一变,“杨公,那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
杨金水淡淡一笑:“也不算是弄巧成拙。殿下锐意进取,故而不喜暮气沉沉之人,喜主动出击的人。他看破了却只是告诫,就是好事。”
宋琉璃也想明白了,行了个万福:“谢杨公。”
“宋姑娘客气了,很快,你就是奴婢的主子了。”
第351章 大明的银子不是银子吗?
隆庆三年正月二十六,朝廷已经开衙十日。
隆庆帝的万寿节庆典也在正月二十三日隆重度过。
祭天地、太庙献俘。
隆庆帝一身冕服,得意洋洋地把“北元”大汗金印、据说成吉思汗传下的九白纛,向太庙里的二祖列宗献上。
自此,他的武功可媲美二祖,名列列宗之首。当然了,他也知道,等百年之后,他的位置要向后顺延一位。
儿子超过老子,没任何问题,朕还在我老子前头呢!
一代比一代强啊!
先皇,我的亲爹,你在天之灵,肯定倍感欣慰。
二十三日那天一早,隆庆帝现在乾清门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然后到承天门,接受京城军民百姓朝贺,十几万人在承天门前,向隆庆帝高呼万岁,庆典达到最高潮。
晚上是映亮整个京城的烟花盛会,足足放了半个小时。
满城都是灯笼,京城繁星照烁,亮如白昼。
二十三日过后,还有几天庆典活动,但京城军民官庶,逐渐恢复正常。
中枢内阁、六部、五寺、两院,还有督理处、五军府,被朱翊钧挥动着看不见的鞭子,啪啪几鞭子,上下都忙碌起来。
“殿下,这是督理处刚收到的南海急报。”祁言递上一份八百里加急。
朱翊钧接过来一看,腊月初六日,提督李超率朱雀水师在苏禄岛以北,与西班牙南海水师主力相遇,击沉西班牙人四艘战舰,俘获七艘,两艘逃窜。
西班牙人主将莱加斯皮伤重而亡,副将乌尔达内塔被俘。
朱雀水师顺势攻宿务港,留守港中的两艘西班牙战船,一被击沉,一投降。朱雀水师正在追击逃窜的那两艘西班牙人船,务必要斩草除根。
“奴婢恭贺太子殿下,北伐南征,皆获胜捷,不日察哈尔部定可收服,南海定可靖平。”
祁言带着几位内侍跪倒在地,恭声祝贺道。
“起身。”朱翊钧挥挥手。
“谢殿下!”
朱翊钧站起身来,双手笼在袖子里,在房里四下踱步。
“辽东战事,胜局已定。只等开春,我军大举反攻。南海西班牙舰队覆灭,莫氏孤立无援,倾灭之日,指日可待。
天时已到!
孤挟此威势,过去两年很多不便做的事,隆庆三年,孤可以放手去做了!”
祁言在旁边不近不远地跟着,顺着朱翊钧的话提醒了一句:“殿下,南海胜报似乎有点迟,腊月初六日打得胜仗,今日正月二十六才到,足足一个月二十天。往日里南海战报,二十天或一月就可到。”
迟延这么久,会不会战报有问题,南边的人编撰捏造花费了些日子;又或者胡宗宪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两广南海所有水陆战报,都先汇总到他那里,陆军战事汇到两广总督衙门,海军包括陆战营战事,汇到南海宣慰使司,再向京城传递。
朱翊钧伸出右手,“把急报再给孤看看。”
祁言连忙把桌子上的急报拿起,双手递了过去。
朱翊钧仔细看了一遍,不以为然:“此时正是北风大起。李超率朱雀水师在南边打了胜仗,报信的快船要逆风行使,花费数倍的时日才能到香江,这里差不多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也是如此,香江不走海路,直接发陆路八百里加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