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承明 第468节

  “他朱厚就这么不怕激怒我吗?!”

  俺答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说着。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矮脚几,几上的一碗马奶酒随之滚落在地,奶白色的液体洒了一地,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一直跟在俺答身边的郑良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大汗息怒,或许朱厚是个疯子,对于这样的疯子,我们不能期望他能够理智。我们应该将他的怒火转移到别的势力身上。”

  “无论如何,他是大明的皇帝,如今的大明国力强大,若他真要不惜一切代价灭我们,我们只怕承受不住。”

  俺答听了郑良的话,身体微微一颤,脸上的愤怒逐渐被一丝恐惧所取代,而不由得用双臂抱住了身体。

  善丹见状,不禁问道:“大汗,您怎么了?”

  “草原到了秋冬,是真的冷啊!”

  俺答这么回了一句,然后就抬头望向南方,苦笑了一声,低声喃喃道:

  “我居然要为一个疯子,而表现出求饶之意吗?”

  ……

  一个月后。

  京师。

  朱厚在这一天,突然下旨要宴请已经高升进京的唐龙和咸宁侯仇鸾。

  而这两人自然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宴请他们。

  这让他们既感到受宠若惊,又担心这是一场鸿门宴。

  但他们又不敢抗旨不来,也就只能本着皇帝不会在承认他们击退鞑子功绩的情况下,还让他们无辜暴毙于宫中的想法,而硬着头皮的进了宫。

  当唐龙和仇鸾走进乾清宫,见到朱厚时,朱厚的脸色却骤然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两人,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

  “你们可知罪!”

  朱厚这一问,让两人刹那间如被一到闪电给劈了一般,僵在原地,半晌都没动一下。

  仇鸾更是张大了嘴:“陛下要臣认什么罪呀?”

  “当然是你们通虏之罪!”

  “还有欺君之罪!”

  朱厚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却若一记记闷雷一般在他们头上炸响。

  唐龙这时倒是稍微镇定地说:“陛下,臣等虽说不上是战功显著,但对大明也是忠心耿耿,何来通虏欺君之心?!”

  “臣不知是何奸臣如此污蔑臣等,但臣请陛下明鉴,臣等若不忠,何至于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与鞑子鏖战啊!”

  朱厚听后俯低了身子,而面带早已洞察一切的冷笑,看向了两人:“还在朕面前装憨呢?”

  “你们总不能说是俺答污蔑你们吧?”

  “更不能说是大同巡抚翟鹏污蔑你们吧?”

  朱厚说着就从案上拿出两份章奏抄件,丢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自己看看吧,俺答已经把你们如何私贿于他,请他入关逼朕下罪己诏,如何让仇鸾得个勤王之功,进而逼死元辅的事都说的清清楚楚了。”

  “还有大同巡抚翟鹏,就是太子的那位老师翟师傅的弟弟,也密奏状告你们以招募大同镇汉化达子为家丁之名,杀良冒功,屠内附汉化达子一千五百余名。”

  大明多把已经内附边镇参与屯田而变成农民的胡人记作达子,音同鞑子,为的是要在书面上与关外没有归化的胡人区分。

  而朱厚在这么说后,就道:“你们真是够反动啊!慕我中华,主动归化为顺民的,你们屠之充为军功;不肯归化,而寇掠我大明,如强盗的,你们倒是嘉礼不断、私贡不停;我泱泱华夏,照着你们这么做,还能使四海升平吗?!”

  唐龙和仇鸾这时沉默了。

  两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章奏抄件。

  而仇鸾更是已经面色发白,他虽然是个武臣,但其实在遇事时还不如唐龙镇定,也更加畏死。

  唐龙这时则在做最后挣扎。

  所以,唐龙也就开口说道:“请陛下勿要信他俺答的言辞,他这是故意离间我大明君臣,欲使陛下自毁长城!”

  “自毁长城?”

  “你居然好意思自比为我大明长城?”

  朱厚倒是不怒反笑起来。

  接着。

  朱厚就干脆直言道:“朕不妨直言告诉你们,朕提前升你们回京,是因为朕已经派大军出京去河套,征讨俺答,因为刘天和已经在那里寻到了俺答目前常驻之巢穴,还截断了他的路。而他俺答是率疲惫之师而回,且丝毫补给未抢掠到,也就正好被朕派去的大军联合山西、陕西、宁夏边军打得丢盔弃甲!”

  “他为了自保,不让朕继续不惜一切代价的追剿,再次请和,还主动出卖你们,以此作为条件。”

  “你们给他的银元,他还没拆下兴明银行的封条呢,就全部送了回来。”

  朱厚说到这里就看向已经瞪大了眼的唐龙,同时看向已经不停伸手擦汗的仇鸾:

  “你们高估了你们外面那些盟友的廉耻度,他们出卖你们时,会毫不犹豫的,甚至都不带可惜的!要不然,他俺答也不会不管朕会答不答应请和,就先把你们卖了,而只作为一个示好的人情!”

  “可见,你们在他们眼里有多不值价,可能比自己养的狗都还不如!毕竟,朕听说草原人很看重狗,不会轻易把狗送给别人,哪怕是至交好友!”

  唐龙这时已经捏紧了拳头,整张脸像是得了帕金森,甩动个不停。

  朱厚知道,他这话肯定刺痛了唐龙。

  但朱厚说的是事实,类似后世买办的不忠不义之辈,就算与其有利益勾结的外部势力,也不会把他们当人看的。

  因为这些人已经先放弃了做人的基本底线,使得他们的盟友也不会尊重他们。

  “陛下,臣知罪了!”

  “但臣其实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今只求陛下开恩,给臣一条活路。”

  仇鸾这时已经先求起饶来。

  朱厚没有说要不要饶恕仇鸾的话,只说着别的事。

  “朕知道,你们是不满朕支持元辅清丈天下田亩,还不满朕大权独揽,让你们不能控制地方,又不能通过操纵廷推实现私吞更多国帑民财的机会!”

  “但朕并不生气,更不因此感到气恼。”

  “因为朕压根就没有指望过你们所有人都能有忠君爱国的觉悟,也知道天下会有赌徒利令智昏之后,会作出自以为高明的赌博之举。”

  “但是既然选择赌朕不会识破你们的阴谋诡计,那就也要有认赌服输的准备。”

  朱厚说到这里就看向了仇鸾:“所以,不要求饶,不要丢了你们各自的份!”

  仇鸾这时只是呜咽哭泣起来。

  唐龙也哭了起来。

  但没多久,唐龙就开口说:“陛下,臣固然死不足惜,但陛下可知,真正出这主意的不是臣,就是东宫师傅翟銮?是他让翟鹏挑唆我们这样做,连我们杀良冒功的达子也是翟鹏替我们找的,如今他却倒打一耙,明显是想把自己摘干净,这样他翟銮也能跟着摘干净!”

  “你虽这么说,但想必是没有真凭实据的。”

  朱厚这时笑着问了起来。

  唐龙道:“是没有,要不然,他也不会反告我们一状,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没有必要到这个时候还要欺瞒陛下,只是给陛下提个醒,他翟鹏也不是什么好人,您不能因为他今日勇于揭发臣这个上司,就真以为他重视可靠,让他总督宣大,乃至进京掌管兵部!”

  “而他背后的翟銮就更加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也不能做阁臣乃至做首辅!他才是真正恨不得张、桂这样的忠臣尽早被诛的人!至于翟銮后面还有没有人,臣就不知道了,但想来是有的!”

第495章 嘉靖威胁夏言,张璁让严嵩感动!

  “皇爷,翟家刚刚来报,翟銮暴毙了。”

  这时,黄锦突然走了来,向朱厚附耳奏报一则他突然收到的消息。

  朱厚听后立在当场,半晌未动。

  “知道了。”

  随后,朱厚才只说了这么三个字。

  翟銮也没想过,他在大本堂向三位皇子传授完自己的讲章内容回家后,就突然腹痛如绞。

  待到大夫来时,他就已口不能言,手不能抬。

  翟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中的毒。

  他只记得,他如往常一样,先去内阁领了讲章,且领讲章时,与内阁阁臣张璁和夏言借着商讨太子教学问题的名义,聊了一会儿天,接着,他就回了大本堂,教了太子。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只在内阁等张璁和夏言时,喝了一点内阁中书舍人送来的茶,又在大本堂喝了大本堂宫人送来的茶。

  他甚至没有吃茶点,只是喝了些茶。

  他可以一天不吃,但却是不能不喝水的。

  何况,他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给太子讲课。

  另外,翟銮也没想过这些茶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些茶是大家都在喝的公茶,他在内阁喝茶时,张璁和夏言都在喝。

  他在大本堂时,徐阶、高拱、张居正也喝了他一样的茶。

  但偏偏现在是他腹痛不已、大有即将去世的情况。

  而结果也确实如此。

  大夫在把了他的脉后就摇了摇头。

  而翟銮自己也在听见家人的哭声时,失去了意识,只产生了与已去世父母重逢的欢喜场景。

  接着,很快,翟銮就断了气。

  翟家人也向朝廷报了丧。

  翟銮的突然离世,对翟家乃至对整个翟世家族而言,自然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毕竟翟銮已经是东宫首席老师,将来是很有希望入阁的。

  ……

  ……

  “他真的没了?”

  夏言也从内阁中书舍人费完这里知道了翟銮去世的事,还因此问了一句。

  费完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家人报丧的本已经去文书房了,应该很快就要到内阁。”

  “仲鸣兄,你不能怪我夏言啊!”

  “我也是没办法。”

  “你要怪就怪你我都恨之入骨的人吧。”

  夏言则在这时长呼了一口气,而看向张璁的首辅值房喃喃自语起来。

  费完是夏言的姻亲,跟夏言属于休戚与共的消息,他自然知道夏言说的人是张璁。

  费完甚至还主动问着夏言:“阁老以为陛下会因此觉得翟銮之死是张孚敬所为吗?”

  “无论陛下会不会这样认为,至少天下人是会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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