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汉昭唐 第39节

  利用王允名望、地位将程普收入囊中,算是张虞临时想出的取巧之道。

  在征辟属官上,王允人脉更多在士人层面展示,据张虞所了解,王允甚至已书信写于孔融,将征辟孔融为属官。

  而武事层面算是王允薄弱的地方,故王允颇是倚重张虞。今让王允征辟程普,将能达到三赢的局面。

  程普前途有了发展,王允强化了武事属官,张虞变向拉拢住程普。

  得胜后的第一日,各部将士喝酒、吃肉庆祝不说。

  第二日天明,皇甫嵩、朱、王允三方大佬升帐开会,各营主将纷纷列席。

  而坐在王允身后的张虞,则是瞧见了骑都尉曹操。

  如史书所言不假,曹操身形难言魁梧,相貌平平无奇,但却不知为何,张虞能从曹操身上感觉到一种气质,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气宇轩昂的张虞同样吸引到曹操的目光,二人虽不相识,但曹操格外友善,主动向张虞点头示好。

  主位上,皇甫嵩、朱二人谦让一番,因朱年岁较长问题,皇甫嵩辞让主位,由朱主持军议。

  “咳咳~”

  朱咳嗽几下,说道:“昨日我军齐出,引火焚烧大营,外与诸君共击,大败波才、彭脱二贼,斩俘近四万之众,是为少有之大捷。然虽说大捷,但波才逃窜阳翟,彭脱亡命西华。若不速剿二部,汝、颍之乱将难平矣。”

  皇甫嵩微微颔首,说道:“长社大火,蛾贼闻风丧胆,今当乘胜追击。以防二贼南逃至南阳,与张曼成联合,令南阳局势糜烂。”

  “善!”

  朱沉吟少许,说道:“二贼难成大器,今可分兵进军。然我军手中尚有俘虏两万余众,今若分兵出征,还需另外处置。”

  皇甫嵩不假思索,说道:“叛军余孽,悉数坑杀便可!”

  

  此言一出,帐中众人面面相觑,盖没想到皇甫嵩杀性这么重,准备坑杀黄巾余孽。

  “怕是不妥!”

  王允皱着眉头,说道:“皇甫将军,被俘贼人多是老弱妇孺,今杀之无益,不如赦之。”

  皇甫嵩看向王允,冷笑说道:“贼人受妖道蛊惑,已是无可救药。今时赦之,明日受蛊,后日再反。反反复复恐成凉州之祸,倒不如悉数坑杀,垒成京观,以为威慑河南黄巾。”

  王允耐着性子,说道:“汉民受贼人蛊惑,实因故州郡官吏教化不周。我代天牧民,当以仁爱之心治民,另辅教化之道。今赦余孽,将可示汉恩浩荡!”

  皇甫嵩语气生硬,说道:“张角兄弟乱河北,诸贼匪首起河南。今若赦之,反不利大汉平贼。岂能因蝇头之利,而忽视天下大局。”

  王允神情渐有不悦,皇甫嵩如果屠杀两万余名豫州黄巾,反而会让他不好安抚豫州郡县。

  而张虞听着皇甫嵩冷酷言语,心中实在不得劲。

  他自穿越以来,虽杀了不少人,但更多因两军交手所杀。残害俘虏,以及屠杀老弱妇孺,在他看来无疑于刽子手,更别说被屠杀者,还是受苦汉民,仅因饱受欺压之故,不得已反叛。

  “朱将军之见呢?”

  皇甫嵩看向朱,希望朱明确坑杀俘虏的军令。

  朱看了眼王允,眼神存在犹豫。

  他自身为寒门士人,了解底层百姓情况。在中央为官前,他率部平定过交趾叛乱。那时的他招降叛军数万人,并将其一一安抚。今下令坑杀黄巾俘虏,熟读儒家经学的朱暂无这份狠辣手段。

  见朱犹豫,张虞咬了咬牙,今若不出来,为被俘的人讲几句话,张虞都会于心不安。

  张虞趋步出列,昂首立于帐中,拱手说道:“朱将军、皇甫将军,仆以为不可坑杀降虏。”

  见状,众将纷纷用惊诧的眼神看向张虞,而皇甫嵩不曾想区区百石小吏的张虞敢出列反驳。

  “为何不可坑杀?”皇甫嵩幽幽说道。

  “禀二位将军,昔高祖与项羽争天下,项羽残酷无义,坑杀秦兵于巨鹿,再焚烧阿房宫。高祖仁善济民,收降为己用,入关中约法三章,遂得民心,定两汉之基业。”

  “我朝既为圣朝,岂能效项羽之残酷所为,为显朝廷仁德,当赦余孽,以安民心!”

  张虞无畏皇甫嵩的目光,侃侃而谈,说道:“且兵者曰,围城必示活门,所以开其生路,行围三缺一之策。今二位将军告叛者必死,余者虽死而不降。”

  “贼从者有百万之众,烽烟遍布七州二十七郡,若不赦降者,则天下将无降者,彼时攻之则士卒伤,久战则日耗巨资。二位将军辗转千里,率兵攻伐必死之寇,恐非良计!”

  说着,张虞恭敬而拜皇甫嵩,说道:“如将军所言,杀虏或能威慑诸寇,然今兵戈初起,河北大祸未平,实不宜妄动刀兵。”

  “另朝廷度支艰难,两万余众如能赦免,当能滋生赋税,以缴于朝廷。虽杯水车薪,但却多多益善。”

  张虞的三点阐述下来,可谓逻辑清晰,毫无破绽,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

  王允本不满张虞随意出列,但见张虞这般言语,也是暗中颔首。

  皇甫嵩捋须深思不语,而朱与曹操眼眸中则是露出赞赏之色。

  《唐书列传十二》:“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初为州郡吏,有容貌计略,善于应对。从征黄巾,太祖举普于王允,允辟为从事。”

第45章 不似边塞子弟

  张虞站在帐中,皇甫嵩、朱两大佬捋须不语,气氛寂静的可怕。

  少顷,王允忽然开口责骂,说道:“区区门下小吏,今能让你列席,已是二公之恩德,如今安敢非议国家大事?”

  被王允劈头盖脸一顿责骂,张虞顿时懵了下。

  紧接着,张虞凭借自身的洞察力,瞬间明白王允的意图。

  自己身份微弱,今当着众人的面,居然反驳皇甫嵩的话,严格来说,自己犯了禁忌。不论皇甫嵩性情,当着众人的面,他都很难拉下脸,而自己大概率会被皇甫嵩厌恶上。

  而王允这番话看似在责骂自己,实际在保护自己。

  呼吸间,张虞朝向王允,说道:“仆知罪!”

  “滚出去!”

  见张虞上道,王允当即挥袖劝退。

  “仆言语有失,望诸公见谅!”张虞朝众人作揖,徐徐退了出去。

  待张虞退出去了,皇甫嵩淡笑说道:“小辈好心之言,豫州何须这般责骂!”

  “小辈口无遮拦,妄议军国之事,不可留之。”王允说道。

  “呵呵!”

  见状,朱出面打圆场,笑道:“若我军赦黄巾降虏,不知豫州如何对待?”

  王允沉吟少许,说道:“为免降虏反复,我将征辟孔君文举、荀君慈明,令二位高洁之士教化百姓,安抚豫州郡国。”

  “慈明君?”

  皇甫嵩神色微变,眼眸打量王允是否在说假话。

  荀慈明非是别人,正是素有‘荀氏八龙,慈明无双’之称。从荀爽出名以来,朝廷征召其出仕不知有多少次,历代三公都有征辟,但荀爽无一例外都拒绝。

  今王允若言语不假,这当是荀爽的首次出仕。且有荀爽、孔融二人的辅佐,怕王允这豫州刺史当不了多久,就会得到朝廷重用,甚至出拜三公都将是迟早的事。

  皇甫嵩虽为将领,但同样是士人,面对王允抬出的一尊大神,一尊小神,纵他持节,不得不卖王允一个面子。

  “子师用慈明、文举二君教化降虏,所言不假?”皇甫嵩问道。

  “不假!”

  王允底气十足,说道:“二位将军在此,允不敢乱言。且如有降虏反叛,我当命人平之。”

  朱为了顾忌皇甫嵩的面子,说道:“皇甫将军与王使君意见既有不同,不如上表于朝廷,由陛下与尚书台诸公决断。何如?”

  “无异议!”

  “可行!”

  将是否杀降的抉择交于朝廷,以朝廷那般士人的行为,以及王允在朝廷的人脉,大概会将降人赦免。毕竟像皇甫嵩这种屠夫,在朝廷上还是比较少有。

  而皇甫嵩已知无法坑杀黄巾余孽,自然会顺着朱给的台阶往下走。

  “咳咳!”

  “既然如此,那便商议征讨波才、彭脱……”

  朱咳嗽几下,换了个话题,便将此事掀过。

  讨论了半响,随着军务的安排妥当,众人陆续离开。

  当王允想走时,皇甫嵩笑吟吟,说道:“子师,我欲令张济安随我征战如何?”

  王允挑了挑眉毛,笑道:“某初至豫州,恐是离不得他。”

  朱从榻上起身,笑道:“济安身怀大才,今为百石小吏,倒是可惜了。若济安有意征战,倒是可随我。”

  王允笑而不语,向二人拱手告辞。

  待朱、王允二人都离开,皇甫郦疑惑上前,问道:“那张济安言语触犯叔父,叔父怎还反征招其入军?”

  皇甫嵩瞪了眼侄子,说道:“我岂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

  说着,解释说道:“张济安虽出自边塞,但行事不似边塞武夫。年纪轻轻,能有这般见识,难怪王氏招他婿。”

  “我今时所说之语,不过玩笑之语,那王子师岂会轻易放人?”

  “只不过向他示好,以免刚刚言语惹其不悦。”

  皇甫嵩感慨一声,说道:“王子师竟能征辟慈明、文举二君为从吏,其人不简单。今时念来,他自高第入朝以来,能得袁、杨二氏赏识,更能得何进器重,其非常人也!”

  就实话而言,张虞所给的三点理由,其实已说服了皇甫嵩。汉与黄巾的战争,才刚刚开始没多久,今若直接坑杀降卒,虽能震慑那些余孽,对后续作战恐会不利。

  毕竟面对坑杀降军的屠夫,知道自己即便投降也无出路,那他们大概率会奋战到最后,这对作战平叛而言,将会非常不利。

  与此同时,被赶出营帐的张虞,按剑守在附近,等候王允出来。

  当见到王允身影时,张虞当即上前。

  “使君,情况如何?”张虞问道。

  王允笑了笑,说道:“二位将军分兵征讨波才、彭脱二寇,俘虏之事交由朝廷裁决。”

  闻言,张虞明白过来,笑道:“若让朝廷裁决,则必赦降人!”

  顿了顿,张虞好奇问道:“敢问使君,不知如何劝得皇甫将军改变主意?”

  王允捋须而笑,说道:“济安那番言语已是驳斥了皇甫将军,而他之所以不语,则是我言已征辟得荀慈明与孔文举二君为属官。”

  

  “荀慈明?”

  张虞顿时惊讶,说道:“使君,慈明公自名著大汉以来,闭门治经,纵三公征辟亦不愿出仕。今使君仅为刺史,何能征辟慈明公出仕?”

  荀爽名声之高,天下士人几乎尽知。在张虞眼里,想要荀爽这种人出仕,除非皇帝亲自下令,否则寻常三公根本是征辟不动,更别说仅是豫州刺史的王允。

  王允露出神秘微笑,说道:“日后至颍阴,济安便知某为何能征辟荀慈明出仕了!”

  见王允有意卖关子,张虞蹙眉深思,说道:“使君既不能以官职动其心,想来征辟慈明公当在于名声而非名利。”

  见张虞一点就通,王允忍不住而笑。

  “济安,你不像边塞豪强子弟。”

  王允一本正经瞧着张虞,说道。

  张虞有些奇怪,问道:“那我像哪里人?”

  王允放慢脚步,笑道:“边境豪强子弟因常年与胡人厮杀,行事作为粗暴,且少读经书,不谙时事。而你读经虽说不多,但行事灵活,善口舌之变。若非你这一身武艺,我倒以为你是某士族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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