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张虞顿生惆怅之意,感叹道:“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望诸君勉励,今后自有再见之时。”
前世读诗时,张虞很难领悟王勃这首诗,仅是将其背诵下上来。但今时自己置身为宦游人,当真能领悟王勃与友人的分别之情。因为这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再听到对方消息,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念叨了下诗词,袁秘不由笑道:“济安何时有如此才学,竟能做出这般句子!”
“嗯~”
袁秘细品了下,问道:“不知首句与末句是何内容?”
张虞摇头而笑,说道:“不知何人所做,某仅记得残句。今时触景生情,偶然想起。今用此语送别二君,日后必有再见之日。”
“多谢济安!”
“再会!”
“再会!”
四人拱手告辞,张虞、钟繇二人驱车驾马向西,而董昭、袁秘二人过桥向东。
《江左遗册》:“初,神武帝于雒阳为郎官,常感才学粗浅,而与袁秘交友。而秘以神武帝救己之恩,遂与之为友。”
第70章 京兆杜畿
张虞、钟繇二人从雒阳西行,准备前往关中赴任。因二人是京兆尹的治下县令,故二人需先至长安,拜见京兆尹守常洽,而后再前往本县任职。
但雒阳与长安之间看似很近,二者之间实则拥有九百多里的距离,张、钟二人为了赶路,几乎是日夜赶路,唯有驿站时才会歇息。
五月,经渑池、陕县、弘农诸县,二人进入关西地界。
在过潼关时,张虞好生瞧了几眼潼关布防,深感潼关险峻,非寻常关隘所能比。
或许是因临近黄河,见黄河汹涌之水拍打河岸,而潼关又这般凶险。
张虞见景而抒怀情感,谓左右众人,说道:“关中怀四塞之险,天下乱时,固守关中,积蓄兵粮,挥兵东出,此是为秦汉之所以平天下之策。”
张虞虽未挑明自己的想法,但如此言语却也引起了钟繇惊异。毕竟正常人哪里会想割据叛乱之事,除非本人也是野心家。
惊异归惊异,但钟繇并未多想,全当张虞喜好兵事之语。
过了潼关,则就进入京兆尹界,首经之县便是郑县。
郑县作为自己管理的县邑,为了考察郑县的民生情况,张虞稍微放慢了些脚步。
经张虞与钟繇观察,因叛军杀入三辅之故,县内外部流民多了些,加上长期无县令主持之故,秩序有所混乱。看来张虞的上任之初,便需尽快解决治安与流民问题。
五月四日,张、钟二人终至长安。
相较雒阳的繁荣而言,今时的长安凋敝不少,城中人口数万,与二十余万人的雒阳根本无法相比。且因战事之故,长安城愈发冷清了些。
在侍从的通传下,张虞、钟繇二人得以拜见尹守常洽。
堂内,常洽对张、钟二人的上任,颇是欢迎。
“下官张虞,张济安,拜见常府君!”
“下官钟繇,钟元常,拜见府君!”
常洽邀请二人坐下,笑道:“阳陵、郑县二邑政务长期无人料理,令我不得不派遣郡功曹下县代理政事。今朝廷派遣二位至此,当解我燃眉之急!”
带有蜀音的言语,说明了尹守常洽来自蜀地,而蜀地中能出两千石大员的常氏家族,唯有蜀郡常氏。而历史上撰写《华阳国志》的常璩,便是出自蜀郡常氏。
顿了顿,常洽语气温和,问道:“济安之名,某略有耳闻。可是汝南黄巾乱时,率骑兵南下平乱,救汝南太守赵君彦信之人?”
张虞努力辨听常洽带口音的雅言,得见常洽知道自己事迹,顿感惊讶不已,说道:“仆受王豫州之命南下,与赵君同击黄巾,不敢言救赵公。”
说着,张虞疑惑道:“不知府君如何得知下官微名?”
汝南平黄巾之事,在黄巾之乱里谈不上多么出彩,仅是一场小范围战役,根本不值常洽铭记。除非在那场战斗里有常洽所在意的人,莫非赵谦和常洽是亲友关系?
常洽笑了笑,说道:“我与赵彦信有姻亲关系,我长女嫁与其长子为妻。赵彦信与我书信时,曾提及济安之名,今方有此问!”
东汉时期,因东汉朝廷以儒学治国,不仅是中原士族崛起,来自益州蜀地的大族也慢慢崛起,尤其是蜀郡的常、赵二氏,基本都有向人官拜三公的背景。
今赵谦从汝南太守升迁为光禄勋,而常洽又官拜京兆尹守,足以证明了蜀郡士族拥有不小的政治力量。
张虞恍然大悟,拱手说道:“有劳赵公挂念!”
常洽打量张虞俊朗的外表,念及张虞年仅弱冠,便官拜郑县令,心中一阵意动。
忽然,常洽开口问道:“不知济安可有婚配?”
张虞呆滞了下,瞬间明白常洽或许有意招他为婿,但已与王霁有婚约的张虞,又怎能改娶常氏女呢?
“禀府君,虞已有婚约!”张虞装傻说道。
闻言,常洽脸上微露出可惜之色,但心中却也释然。
毕竟能以弱冠拜郑县令,家中背景是一回事,个人能力也是一回事。以张虞俊朗的相貌,文武俱全的才干,恐早就被一些士族盯上。
“有婚约便好,济安、元常可待安顿之后,将妻妾接至县邑。”常洽说道:“今阳陵、郑县二邑政事,不知你二人可有所了解?”
张虞作揖而拜,说道:“仆受王命西进,今任郑县令,尚不细明郑县内情,还望府君不吝指教!”
“请府君指点要事!”钟繇说道。
常洽点了点头,说道:“郑县为出入关中之要道,今西北叛军猖獗,故道路与驿站为关键,故不可有失。其次,郑县上任县令常年不理政事,县中所积案件众多,百姓民怨渐起,我初命功曹杜畿暂理刑事。”
“杜畿?”
张虞心中微动了下,他前世了解过曹魏良吏,杜畿其人有所耳闻,为名将杜预之祖父,个人的政治才能似乎非常出众,但因各种原因,算是被大材小用了。
或许了解张虞第一次出任长吏,常洽将郑县情况讲得颇是详细,而张虞收敛心神,认真听常洽的讲话。
常洽告诫说道:“末者之事,郑县北临黄河,南近大山,县内山多而田少,故百姓无余田耕作。当下流民因战乱而东行就食,张县君需好生处理此事,以免滋生民变。”
“多谢府君叮嘱!”张虞感激道。
常洽所讲的内容,基本是张虞治理郑县的关键任务。而这些工作任务除了流民问题棘手外,其他两件事谈不上难办。
毕竟朝廷需要的地方维稳,而不是让张虞搞检核田亩之类的高难度工作。如果张虞连治安这种最基础的事搞不好,官帽大概率不保,会被朝廷直接罢免官职。
“至于阳陵县?”
常洽沉吟少许,说道:“阳陵县东南新修泾水渠,然河渠多有损坏,今欲灌溉农田,还需重修河渠。另县内多有宦官门吏,钟君欲治阳陵,还需多多注意……”
“诺!”
钟繇脸色微凛,他的任务看似不多,但难度却比张虞高。张虞县内最棘手的是流民问题,而他治下却是宦官门人的违法问题。
接着,常洽与二人针对两县政事,又聊了几句,直到其他事务打扰,这才让停下沟通,让属下功曹接待二人。
次日,张、钟二人离开长安,因阳陵在渭河北岸,而郑县在南岸,二人不得不在渭水河畔话语分别。
与钟繇分别之后,张虞在常洽的安排下,乘舟顺渭水而下,至郑县河津上岸。
因长安有人提前知会,郑县内的属官在县功曹梁弥与郡功曹杜畿的带领下,在津口等候张虞。
为了欢迎张虞,县吏们鼓噪出来欢迎声势不小。张虞不好驳众人好意,遂是拉着梁弥、杜畿二人登车而行。
少顷,张虞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县府,接见郑县内的从吏。
按东汉制度,县令、县丞、县尉由中央任命,县中属吏可由县令自己征辟。
今郑县空缺县丞多年,而县尉尹怀今不在县中,因出现了猛虎伤人事件,目前在山里带乡民狩猎猛虎。
除县丞、县尉外,属吏以功曹梁弥为长,其类似为官。而梁弥为郑县大族梁氏族人,在县内多有威望,今出任功曹已是多年,郑县换了三四任县令,而梁弥依旧为功曹。
郡功曹杜畿为外来人,受常洽指派到郑县暂理刑事案件,其身份不用多说。仅是杜畿二十岁的年龄,让张虞忍不住感叹杜畿真就天资聪慧。
在长安时,张虞便有向人了解杜畿,杜畿的先人虽然可以追溯到杜周、杜延年二人,但到杜畿父亲时,杜氏已经衰败,数代不为官吏,仅以耕作为生,家境贫寒。
杜畿母亲去世,父亲续娶。没过多久,其父去世,杜畿与其后母为生。但后母性情刻薄,杜畿虽饱受其苦,但也因孝而出名。
在常洽赏识下,杜畿在去年被征辟为功曹,因表现政绩出众,今年被安排到郑县,暂代郑县令。
梁弥、杜畿二人之外,郑县属吏有五十余人,分属于各种部门,虽有诸多曹名,但经张虞的梳理,用后世的组织架构来看,大体可分为八个部门。
其分别为治安、武装、交通、财政、民政、门下(秘书处)、纲纪等八部。其中纲纪为首,包含了官员长为功曹梁弥,县令、县丞不在时,县中事务由梁弥主持;纪委为廷掾,此职务归郡里安排,负责监督县吏,今由郡功曹杜畿兼任。
因县级部门之多,张虞一时间记不得太多人名,仅能记住几名主官的人名。想对各部门吏员有细致了解,还需等到张虞开展工作。
但从基层架构来看,汉代的基层部门已有后世行政部门的影子。而两汉能比许多王朝兴盛,与默默无闻的基层部门息息相关。
一番见面后,各部的从吏识趣退散,仅留下几名主吏。而张虞与几名主吏互相认识后,便参加了梁弥主持的接风宴。
是夜,张虞并未着急入睡,而是深夜办公,梳理郑县的官吏名单,思索如何开展工作。
经一番深思,张虞决意从杜畿着手!
第71章 清除积弊
张虞此次出任郑县令,心中已有盘算,今距天下大乱没多久,他想靠治政升迁,在乱世前混到比较好的位子,那基本是不可能。
因而张虞目的明显,此次任职是为了刷功绩与名声,以便后续升迁的运作。故张虞需要干点事,但所干之事又不能得罪掌握话语权的士族,其中轻重需要张虞拿捏下。
在此目的下,选杜畿作为打开工作的突破口,其原因很简单。杜畿非本地人,与郑县官吏多无瓜葛,今时向杜畿询问,能从其口中得到更多有关郑县内部之事,便于张虞客观分析情况。
至于梁弥,他作为地头蛇代表,若不想触动本地士族、豪强过多的利益下,还是要让梁弥继续出任功曹,以帮助自己治理郑县。
县堂内,在张虞与杜畿二人对坐,郝昭、孟宁之二人在外头守着,以阻止不相干的人擅自打扰二人谈话。
张虞为杜畿倒了杯水,问道:“伯侯以功曹守县令职,今我至此不知伯侯有何打算?”
杜畿不知张虞用意,以为张虞是在担心自己会与他争权,拱手说道:“畿奉常尹守之命暂理郑县,今郑县既有张君主持,畿当回长安以向府君复命。”
张虞笑了笑,说道:“虞拜会常尹守时,常公多有向我提及伯侯,言我至郑县任职,可向伯侯请教郑县之事。”
顿了顿,补充道:“而虞今虽为县令,但欲理郑县事,还需伯侯相助。故我已向尹公去文,暂留伯侯于郑县,行县丞之事,佐我治理郑县。”
杜畿略有些惊讶,没想到张虞不是来赶他走,而是留他下来当县丞,这可是变相分他的权利。然杜畿又迅速反应过来,张虞能留他当县丞,也能赶他走,毕竟他仅是郡功曹,而非朝廷正式任命的县丞。
而张虞留他下来,莫非是为了对付功曹梁弥不成?亦或是别有意?若是他有意贪污作乱,而自己又岂能接受这任命?
“县君谬赞,畿虽暂理县事,但学识浅薄,不敢受请教之语!”
很快,杜畿恢复了思绪,问道:“今县君相召,除暂任县丞外,不知还有何事?”
张虞沉吟少许,说道:“实不相瞒,虞以郎官之身,初拜县令。我欲革除前任之弊政,却因刚至郑县,不知县内情形而疑虑。今伯侯年少有为,深受府君赏识,故欲以县事问君。”
闻言,杜畿心中稍安,说道:“郑县之弊起于前县令,前县令不思治民,贪婪而无能,其任内所积刑狱案件众多,被羁押犯人多达三百多人,百姓多有怨念。”
“以畿之见,县君当务之急,需裁决刑狱,令无辜之人归家,将歹徒绳之以法,平息百姓之怨!”
郑县户籍仅万户出头,而羁押犯人多达三百多人,加上不用羁押犯人的案件,怕不是堆积了五、六百件案子。
五六百件案子相当于每二十余户中便有一户的案件没有处理,三十余户中便有一户亲属关押在监狱了,百姓怎么可能没怨言。
张虞微微颔首,问道:“除刑狱之外,可有其他要事?”
杜畿沉吟少许,问道:“不知县君欲深治根本否?”
“请伯侯细言!”张虞微振精神,问道。
“嗯~”
杜畿微思说道:“郑县吏员多为豪强子弟,常有依仗门楣而违法乱纪之人,如县君欲整顿吏治,还需罢黜不良子弟,整肃吏员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