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薛老爷,相识已经近时间了,而且接触的时间很多,这两句话语气神态学得极像,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连不喜言笑的薛放,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薛老爷气的挥了挥衣袖,想要起身离开,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坐了下来。
李云看着薛收,笑着说道:“大兄在荆襄干的不错,不过这会儿,金陵的事情更多,大兄往后,就在金陵任事罢。”
“我有两个差事给你。”
李云看着他,轻声道:“第一个,是去御史台,做御史中丞,给许子望做个副手。”
薛收若有所思,静静的听着。
“第二个差事,是去吏部,做个吏部侍郎。”
哪怕是薛收,也听明白了。
当领导,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平衡,底下的势力平衡,才能稳稳当当的做好这个裁判。
这两个差事,都是相当重要的差事,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很是要紧。
薛收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认真想了想,开口道:“我去吏部罢,不过我资历太浅,吏部的事情也不熟悉,就不要任侍郎了,做个郎中就行。”
李云笑着摇头道:“现在的六部衙门,都在草创阶段,没有谁是熟悉的,等这个差事做个几年,大兄就是制定吏部规矩的人,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说着,李云又看向薛放,问了一些关于粮食上的事情,他认真想了想,开口说道:“现在这个阶段,粮食越发要紧,户部已经几次跟我提了缺粮的事情,但是消息要有两头,我也需要一些民间粮食的情况。”
“二兄就委屈委屈,再做几年粮商,你这个事情…”
李云轻声道:“与现在朝廷的户部,几乎差不多要紧。”
最近好几年时间,薛放一直在做粮商。
他接过去的,是过去刘博留下的买卖摊子。
这几年,因为李云势力扩张,九司情报能力抬升,江东政权的财力攀升,薛放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这会儿已经是整个南方最大的粮商,没有之一。
他是拿着李云的资源去做生意。
说得再直白一些,李云才是这个买卖的大东家,而薛放,只是一个掌柜的。
只是这个买卖太大,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控制粮食的走向,甚至一定程度影响粮价。
在李云看来,这个看不见的大手,相当要紧,只要他暗处的这只手里,掌握大量粮食,他就可以一定程度上调控市场。
保证江东政权,整体处于稳定状态。
而这个看不见的大手,还可以让那些刚打下的地盘,粮价迅速稳定下来。
比如说洛阳粮价连续下跌,这其中就有薛放的功劳。
薛放点了点头,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我这干得,算是皇商了,所到之处,地方官府还有驻军,不仅不敢吃拿卡要,很多时候都客客气气的。”
“这个生意,干得舒心。”
安排好了父子三人的公事之后,薛放看着李云,笑着说道:“二郎,我家薛圭,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你跟韵儿带他这么多年,不给他安排个婚事?”
李云哑然一笑:“薛圭过完年才十六岁罢?哪就这么着急了?”
“着急,怎么不着急?”
薛嵩薛老爷终于逮到机会插话了,他开口笑道:“老夫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一家人对视了一眼,又是一阵笑声。
气氛很是融洽。
…………
一直到下午,有随从在李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云便把薛韵母子俩留在了薛家,而他自己,则是坐着马车,一路回到了王宫里,在王宫,见到了中书宰相杜谦。
见到杜谦之后,李某人笑了笑,开口说道:“好容易我得了半天的清闲,受益兄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也不是太要紧的事情。”
“只是一些仪制需要王上定下来,然后臣才好安排下去。”
“再有…”
他看着李云,开口说道:“上次上位已经说了,要定都洛阳,臣已经行文洛阳的姚居中,让他在洛阳做一些准备。”
“同时,臣已经商量过了,是不是现在,就着手开始…”
“搬迁朝廷?”
李云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这么急么?”
“只有一两年时间了,不得不着急,不然很多事情都办不成。”
杜谦说了一些要紧的事情之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开口说道:“上位,朔方军在关中,横征暴敛。”
“弄得怨声载道。”
“这是关中人士,想办法运出关中的一些财物,要敬献给王上。”
李云接过来看了看,只见单子上,多少一些珠宝古董之类的财物。
太平盛世值钱,现在这个世道嘛…
也就这样。
杜谦低头,轻声道。
“这些东西到了之后,可以拿去吴郡,钱塘郡那些富贵繁华的地方。”
“换得粮食。”
李云“嗯”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认真考量了一番之后,他才很笼统的说了一句。
“就这么办罢。”
第819章 金陵之盟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昭定七年的五月。
天气慢慢变得燥热起来。
这天,李云牵着儿子李元的手,上了自己的车辇,王辇一路离开王宫,来到了金陵城的西城门,此时,西城门门口,同样有几辆马车,正在做出门前的准备,王辇到了之后,城门口的一行人,齐刷刷跪了一地,都对着李云磕头行礼。
李云跳下马车,回头把儿子也接了下来,然后环视众人,开口笑道:“都起来,都起来。”
下跪众人当中,为首的正是宰相杜谦,杜谦起身之后,他附近的人也都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
不过更远的地方,那些跪地的百姓,却依旧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李云左右看了看,声音大了一些,开口道:“诸位,都起身罢。”
这一下,场上寂静无声了。
同样没有人起身。
李云有些好奇,他看了看杜谦,后者微微摇头。
见杜谦表态之后,李云靠近了这些百姓,然后看向跪在最前面的一众老者,笑着说道:“诸位乡亲父老,大热天的,干什么跪在地上?都起身罢。”
他亲自搀扶一个老者,将他扶了起来。
老者抬头看着李云,又低下了头,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统治阶层的压迫,这个时代的百姓大多都是如此…
在大人物面前不善言辞。
这种不善言辞,并不是说他们个人就是这个性格,而是整个阶级的天然性格。
在面对一些大人物的时候,百姓们似乎天生就自带一些畏惧,以及潜意识里,难以名状的莫名自卑感。
他低着头半天不敢说话,李云正要问下去的时候,一旁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大着胆子看向李云,又低下头,开口道:“王上,乡亲们想求您。”
“不要离开金陵!”
他再一次以头触地,叩首道:“不要离开金陵!”
到这里,终于有了个带头的,众人都纷纷跟着大声道:“求王上,不要离开金陵!”
这声音渐渐齐整,渐渐成了潮水一般。
李云站在原地,看着这些百姓,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杜谦站在了他的身后,笑着说道:“上位在江南道百姓这里,声望之隆,已经无以复加了。”
李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扭头看了看杜谦,轻声叹道:“谁走漏了风声?”
“这个事瞒不住。”
杜谦苦笑道:“上个月,就有就有工部的官员先去了洛阳,如今卓府君跟我,都要离开金陵,去洛阳打打前站,这种情况,哪怕没有人跟百姓们说,百姓们也能猜的出来。”
“更何况,这几年,金陵聚拢了大量读书人,他们读了书,就能看明白事态,而这些人里,大嘴巴太多。”
说到这里,杜谦看向这些百姓,低声道:“只是,按照道理来说,哪怕百姓们知道这个事情,通常也不会聚拢在一块,今天这种情况,多半有人在背后…组织了一番。”
李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声叹道:“咱们是在这里起家的,用了许多江南道,尤其是金陵府的官员,这里头…不少人,不想要背井离乡啊。”
杜谦目光闪烁:“王上,要不然,臣再留几天,处理处理这件事。”
李云想了想,微微摇头道:“不必,还是按照咱们的计划行事。”
李云跟杜谦计划,定都洛阳,已经是接近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这两个月里,他们一直在按部就班的推进这件事,期间派了不少官员,赶往洛阳。
而现在,到了要紧的时候,杜谦卓光瑞两个人,都要赶往洛阳。
因为卓光瑞,是李云钦点的洛阳尹。
或者说…京兆尹。
同时,他还兼着户部尚书的差事,这个时候,新都城那里,最需要的角色,就是工部,所以他非去不可。
杜谦想了想,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卓光瑞,两个人商议去了。
而李云,则是看向这些百姓,他往下按了按手,沉声道:“乡亲们,都安静下来,我有话说。”
江东地界,没有人敢不给李云面子,很快,场上寂静无声。
不过,还是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站了起来,他看向李云,对着李云深深低头道:“王上,江东百姓,也有话想要跟您说。”
李云看着这个老人家,神色平静:“老丈你说。”
老人家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看着李云,开口说道:“王上是昭定初年,到的金陵,那个时候,江东刚刚经历大乱,各个地方盗匪四起,而大周朝廷,基本上不管不顾,派下来的官员,不是横征暴敛,就是尸位素餐。”
“王上到了金陵之后,只几个月时间,金陵府风气就为之一变,再往后,更是一年好过一年,至今日,已经整整七年时间了。”
“七年时间,我等交给衙门的赋税,加在一起,甚至不及旧周朝廷时的一年。”
“不仅如此,王上在江南道募兵,从不强征,饷钱也是照足了给,别的州郡小老儿不知道,但是咱们金陵的男丁要是阵亡了,金陵府的官差们,都是亲自把抚恤送到家里,有些上官,还会作揖赔礼。”
“这在武周二百多年,是闻所未闻的。”
他抬头看着李云,又跪了下来,垂泪道:“王上,我们这些小民百姓是最知恩的,七年时间,王上在金陵府,在整个江东的所作所为,大家伙都看在眼里,瞧在眼里。”
“这七年时间,中原大乱,关中大乱,河北河东道乃至于淮南道,俱都有乱象,甚至岭南道,也经历了几年战事,但是自王上到金陵之后,金陵以及整个江东,一直太平无事。”
“不仅无有兵祸,而且连天灾也没有了,金陵府上下百姓,俱都念着王上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