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马寻这么说,朱标反而不担心了,因为魏观等人的小心思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马寻就解释说道,“刚刚去国子学的时候,他抱怨了几句。说来说去就是想要为文官宗族子弟讨要入国子学的名额,我就不高兴了。”
朱标忍不住皱眉,“朝廷已经给与优待,文官子弟入国子学已经有宽宥了。”
就是说啊,现在一些文官子弟入国子学,已经是放宽了标准。
这就是马寻感觉到恼火的原因,魏观等人还是有些得陇望蜀,他们还是有些贪心不足。在得到了足够的好处之后,他们还想要更多特权。
马寻就说道,“我也直白的说了,说他是想要看到整个国子学全都是他们江南文官的子弟。族中子弟入学,他们的师承、弟子,也全都塞进去。”
朱标就笑着开口,“这么说来也没错,看来魏观就是这个心思。”
“亲族子弟来了,学派弟子也来了,到时候就抱成一团。”马寻分析说道,“到时候再来个座师,认个师长,这些人以后在朝堂就厉害了。”
这就是朱元璋、朱标不喜欢浙东文官集团的原因之一,这些人就想着抱团了。
朱标笑着说道,“不止如此,这些人大多都是一脉相承,学识等也是相似。真的让这些人成了气候,朝堂之上就全都是程朱。”
马寻稍微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太意外,他早就知道朱标对于朝堂的一些局势看的非常清楚,这是一个有远见的储君。
只是再仔细想想,那些浙东文官的心思昭然若揭,很多人也都看在眼里。
不要说朱标了,李善长等人也都是心里有数,这也是现在在中书省斗争厉害的原因之一。
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的争斗,不只是党争、政见不合。
朱元璋有意扶植胡惟庸等人,就是不希望看到那些浙东文官有机会坐大。
毕竟从开国之前的一些局势都非常明朗,武将方面肯定是淮西的那批人,文官这边也就是李善长能压住浙东的人。
可是即使如此,浙东文官集团的基本盘太大,这也不是很好动摇的。
马寻看向朱标,笑着问道,“宋师等人可没少夸赞殿下习经传、博古通今。”
朱标也不谦虚,说道,“我六岁的时候,爹娘就让宋师等大儒为我开蒙、教授经学。我也学了不少,比起弟弟们,我确实比他们读的书更多。我能沉得住气,他们就坐不住。”
马寻点头表示认可,朱标还真的就像是一些人心目中正统的接受过儒家教导的储君模样。
朱标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其他人说什么不要紧,爹娘常说我是儒皮法骨。我是不大认可的,我还是偏儒。”
这话朱标可能自己都不信,马寻自然更加不信了。
他知道朱标学的就是朱元璋那一套,什么儒家不儒家的不重要,能够踏实的办事就最重要。
可是有些时候名义等,那也是需要在意。毕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一千多年了,而且儒家也有很多的可取之处。
大不了学一些前朝的人,不断的往儒家的思想当中塞入新内容,不断的去注释、理解新的经义等。
以前的不少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儒家只是一个统称,内部也有很多的学派。
朱标笑着开口,说道,“舅舅知不知道我曾经也一心向往圣人之道,想要成为儒家弟子?”
看到马寻摇头,朱标就解释说道,“我自幼受儒家教义教导,自然不可能不受熏陶。”
这一点马寻肯定是相信的,自小就是受儒家子弟的教导,要说半点都没有影响,这显然也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朱标继续说道,“大约是我十二岁,就是我回老家的前一年,那会儿我被爹娘骂惨了,我也是幡然醒悟了。”
朱标十三岁的时候回过一次凤阳,一是祭祖,二是希望借机训练他将来为人君的本领。
也是在那一次,朱标沿途巡视,知道鞍马勤劳、观察百姓的生业以知衣食艰难,体察民情的好恶以知风俗美恶。
到老家后认真访求父老,所过郡邑城隍、山川之神,皆祭以少牢。
所以说朱标虽然出身富贵、习于安乐,可是他知道真正的民间是什么模样,知道百姓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一点比起朱等人强了太多,那几个最多就是了解军中的一些情形,最多了解一下京城百姓的生活状况。
“那会儿一个儒生和我说北宋不限制土地兼并,所以民间土地流转很多,百姓乐意生产。”朱标笑着开口,“都说读书人心眼多,想着元朝的包税,也想北宋的土地流转。”
马寻脸色一变,顿时说道,“这人,其心可诛!”
北宋不限制土地兼并,看似是可以让土地流转起来,可以激发一些人的劳动力、生产力等等。
可是结果就是大量的土地被大地主兼并,失去土地的百姓只能沦为佃户或者流民。到了那时,就是朝廷只能招募流民塞进军队了。
更要命的是土地兼并之后,那些大地主不会想着要多纳税,而是尽可能的减少赋税、甚至不交税。
朱标就笑了起来,“我那会儿岁数小,很多事情也看不明白,一度还以为那是有心为朝廷分忧。结果爹娘大怒,那儒士也被娘赶走了。”
马寻就说道,“现在要是在大本堂还有人敢这么教,我先去揍了人再说。我是外戚,跋扈一点不要紧。”
“舅舅放心就是,我就是那么亲近、仰慕宋师,很多时候宋师说他的,我想我的。”朱标颇为得意的说道,“爹娘也说我最会装糊涂,不想听的就不听。”
朱标不是不想听的就不听,他是不想听、不认可的,也会耐心的听着,基本上脸上也不会露出什么厌烦之类的神色等。
甚至在有些时候,他会给人一些错误的信号,让人误以为说服了这位太子。
可是等到办事的时候就会恍然大悟,先前说了一大堆,太子根本没有听进去,甚至还是从那些‘建议’中找到问题进行针对性的安排。
朱标故意压低声音说道,“爹娘也说舅舅不喜欢现在的一些儒生,和我们是一条道上的。”
马寻无语,随即说道,“这话可别传出去,你们是皇帝、储君,别人不敢说什么。到时候那些人就攻讦我,想要用我立威。”
朱标笑着开玩笑说道,“舅舅还是回来晚了,爹此前还叹息呢。您要是早回来一两年,他就将亚圣抬出孔庙了。”
马寻更加无语,朱元璋对孟子还是有怨念,改了《孟子》》还不够,还惦记着将孟子像抬出孔庙呢!
第132章 能者多劳
提及历史上的大明亡国,很多人立刻就说是大明宗室吃垮了财政。
宗室是大明财政的负担不假,可是在明朝中后期大部分时候不给宗室满额的发实物,还不至于宗室吃垮大明。
或者有人说小冰河时期,以至于粮食少等等,导致了一系列的问题出现。
自然也有人提起东林党、党争等等,或许也会提起明末朝廷根本收不上来税,那些士绅一味哭穷,动不动就是‘不可与民争利’。
这些士绅是富了,在指点江山。伤及了他们的利益,那就转头去午门挨廷杖以此为荣、天下扬名。
等到女真人入关之后,他们忽然间发现这些人没有给更好的待遇。
毕竟在明朝秀才以上是不纳税、不服徭役,甚至在江南等地直接打死皇帝的钦差都不要紧,因为江南士绅水泼不进。
但是到了女真人来了,这些人惊恐的发现女真人在江南地区实行了比明代更为严厉的征税。
江南士绅在明朝玩的凭借昔日的权势交通官府,贿买书吏,隐混和拖欠钱粮的招数不好用了。
一个地区不交满税,女真人不管其他,直接将江南四州府、一县的官绅士子全部黜革,这些人一点脾气都没有,全都乖乖的命令、叩谢皇恩。
因为文字的原因被诛杀、因为诬告被牵连,这些士绅都乖乖的等着被砍脖子,他们在明朝玩的那种指点江山没了、把持地方也没了,一个个都无比温顺。
这时候也不喊冤枉了,这时候也不会说清流高洁了,更不会以一介白衣对朝堂的事情指指点点了。
给了优待和特权就还想要更多,给了地位就想要以此为机会翘出来更多的好处,一些人早就熟悉这些招数了。
现在是开国初年,对于有些迹象,朱元璋是严防死守,生怕让一些人得逞。
可是对于有些群体来说,他们始终还是没有死心,因为觉得他们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为此他们也在不断的努力,现在的很多情况让他们不满意,也认为必须要争取才能够获取改变。
马寻觉得和朱标聊一些事情还是比较开心的,虽然不是完全的政见相同,不过在有些事情上算是志同道合了。
就在两个人还在吐槽着宋濂、魏观等人小心思不少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说你们的。”朱元璋神出鬼没的,笑呵呵的说道,“就听说你舅舅入宫了,没去找我、没去见你娘,他倒是难得来东宫。”
马秀英也笑着说道,“我也有些诧异,听说你舅舅入宫了,正好我也闲着没事。左等没来,右等也没个消息,一问才知道跑你这都一个多时辰了。”
朱标有些意外,“这都误了吃饭?舅舅难得到我这来,都忘了吃饭了,实在是我的过错。”
朱元璋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倒是聊什么大事,聊的这么投机差点都忘了吃饭?”
不只是朱元璋好奇,马秀英也好奇,不过他们更开心的是朱标和马寻能聊到一块。
朱标笑着说道,“舅舅一直都是对一些士绅不满意,说浙东的人心思多。”
朱元璋立刻也觉得自己有话语权了,“你舅舅出身如此,咱们才是一路人。咱家祖上是佃户,一直苦哈哈。你舅舅自幼在外流浪,也知道富户多么贪心。”
马秀英和朱标也是在点头,他们也都认为马寻对一些士绅有意见,那是因为见多了元末的一些情况。
贫民无立锥之地,这就是现实。
佃户依附在地主身边,辛勤一生说不定死后都没有可葬身之地。
见识了这些事情,自然也就没办法和一些士绅一条心了,养出来这么个嫉恶如仇的性格等也容易理解。
朱标继续笑着说道,“舅舅不看好明年开科取士,想要摸个底。知道了国子学的情形,明年会试才好安排。”
听到朱标这么说,朱元璋和马秀英更加开心,因为这也是地地道道的正经事。
马寻不只是长进了知道办正事,还知道未雨绸缪先安排一些事情,这才是更让人开心的事情。
有些时候马寻觉得朱标如此有度量、心胸,大概是因为朱元璋和马秀英给夸出来的。
他现在就感同身受了,他哪怕是做出来一些小小的事情,朱元璋和马秀英都可以引申出来无数值得肯定的地方,然后大肆夸奖。
这么一个被鼓励、被肯定的状态,想要心胸狭隘都难。
在这么一个被爱、被重视的环境长大,想要心思阴沉都不可能。
吃着饭,朱标说道,“也就是舅舅心思重,大概是我这几天没让他诊诊脉,还过来给我诊脉。现在又换季了,他还要看看东宫居所。”
朱元璋那叫一个开心,“你亲娘舅,不照看你照看谁?你自己说说看,你舅舅对你好不好?”
对于马寻这个小舅子,朱元璋是再满意不过了。
能力暂且不说,单纯就是小舅子这么爱护标儿,那就是最好的小舅子了。
朱标随即说道,“所以我就想着给魏观调走,他几次三番的气着舅舅了。仗着些才学和功劳,总是和舅舅过不去。”
马寻放下筷子说道,“倒也没有和我过不去,只是政见不合。”
“那就听标儿的,给他外放为知府。”朱元璋就笑着说道,“正好也让他为临地治民,免得一天到晚的聒噪。”
马秀英也认真说道,“这事情不是给你舅舅出气,这事情是他魏观做事私心太重,得敲打历练。”
马寻就有些担心的说道,“姐夫,中书省本来就没浙东人了。现在魏观要是再被贬官,宋师独木难支啊。”
对于马寻的担心,朱元璋不以为意,“中书省是没了浙东人,六部侍郎一大堆浙东的。朝堂各衙门数不清的浙东人,地方州府也有不少。”
这一下马寻就无话可说了,不让浙东人入中书省,这也是朱元璋没有办法的办法。
淮西人势大不假,不过很多都是在军中。
而浙东人看似是没有特别显赫的高官,可是中高级的文官基本盘基本上是这些人把持。
没了刘伯温、魏观不算什么,即使是宋濂倒下也没问题,浙东人还会推出一个新的领袖人物。
虽然重用浙东、江南读书人,也给了一定的优待。
但是朱元璋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这些人,该有的压制会有,该有的制衡更会有。
包括对淮西人也是一样,淮西人可以强势,但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一家独大、毫无顾忌。
毕竟朱元璋是皇帝,他不是淮西人的皇帝,更不是浙东人的皇帝,他是大明的天子!
马秀英笑盈盈的看着马寻,说道,“现在知道这些浙东人的心思,你是不是该去中书省转转了?”
看着朱元璋一家三口的目光,马寻头皮发麻,“这几天肯定不行,我手里还有一大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