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攻城,秦琼部也折损了不少,毕竟能展开进攻的地方并不大,还是仰攻,城堡上却是居高临下的射击,
风雪中那些尸体已经冻硬了。
有士兵举着白旗,他们是来收尸的。
城堡上的守军,也任由这些去除了盔甲、武器的士兵来给袍泽收尸。
风萧萧,
谷水寒。
“禀报总管,今日我军战死三十七人,还有一百多人受伤。”
罗士信默默道:“二哥他们的弓箭手很犀利,今天还只是试探进攻,明日只怕会有场真正的血战,到时必然还会有重弩车、投石车等上场,”
“我们还得提防夜袭,他们有可能今晚会来袭击,不仅得防东南面,还得防着其它几面,
虽然两面是崖一面临河,但谷河结冰,冰面甚厚,他们有可能从冰上来,就是那两面悬崖,也并不是就完全没可能。”
李逸佩服不已,这就是经验丰富,算无遗漏。
“那我们各处都加强布防,小心戒备。”李逸道。
“其实最好是主动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虽然二哥他们今日扎起了营寨,但我在城堡上看的清楚,这营寨还没扎牢,还有许多漏洞破绽,不少防卫薄弱之处,
南岗堡现在有两千人,本来留有一千人的机动预备队的,准备随时策应增援其它几座堡寨,没想到二哥八千人全来攻南岗,”
罗士信觉得这样守太被动了,
觉得主动下山夜袭更好。
“会不会太冒险了,也许秦将军故意露出破绽呢?毕竟他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就算是白天时间短,可他应当也很清楚哪里薄弱,或许正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打仗嘛,不可能事事周全,你是总管,你来决策。”罗士信道。
李逸觉得被动防守,也未必就守的住,但主动出击,却又非常冒险,他感觉这主将挺难当的,命令倒是好下,但一切后果也得自己承担。
这可是几千条性命啊。
“罗兄,你说我们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你也说了,山下这出现的将旗,你都熟悉,都曾是不错的好兄弟,
秦叔宝程咬金大名我也听过,还有牛进达吴黑闼李君羡常何我也有听闻一些,虽然田留安刘德敏他们我不熟,可既然都是你曾经兄弟,
你说我们能不能劝说他们弃暗投明,也归附我大唐呢?”
“王世充为人,罗兄你是深有体会,现在他们率军来攻,估计也是被逼的吧,跟着王世充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你看这些年中原都打成一锅粥,百姓民不聊生,王世充现在虽是洛阳朝中太尉,可谁不知道他野心呢,他要不了多久肯定会篡位称帝的,到时洛阳朝廷会更乱,
反而关中大唐,长安天子宽仁,不仅对从龙义士,就是对过去的旧友、同僚们也很友善宽仁,对治下百姓就更好了,
关中百姓现在虽然也还挺苦,但跟关东比起来可就强太多了。”
罗士信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又岂不知王世充器度浅狭而多妄语,好为咒誓,又性猜忌,喜谗言,正因看透了他,我才接受你的提议,反正归唐。
但二哥他们不一样,我光棍一条,洛阳城中只有几个妾侍,无父母无妻子儿女,可二哥他们有妻儿老小,都在洛阳城中,被王世充控制着,哪能说反就反。”
“先前庞玉、皇甫无逸他们孤身离洛奔长安,他们的父母妻儿可都还在狱中关押着,就是年前独孤武都等人谋引唐军入洛阳,事败被杀后,他们的妻儿也全都被牵连,独孤武都三岁的儿子,都被下狱了。”
李逸长叹一声,这确实难解。
第238章 杀敌八百自损三千
夜。
倒春寒侵蚀着夯土城堡,
城头旌旗凝霜结冰,风吹不动。
李逸身披铁甲,外罩战袍,按着腰间佩剑巡视城防。
白日郑军抛射的羽箭还斜插在垛口,尾结结满霜晶。
城下,还有郑军残留的攻城槌,被唐军火箭摧毁后,像条冻僵的百足蜈蚣趴在地上。
身上的铁甲就像是包裹着他的冰块,虽然里面有羊袄背心,外面还有锦裘战袍,却仍让他冷的直打颤。那些普通的士兵既没锦裘也没羊皮背心,更冷。
前面角楼,传来士兵的哼唱。
数名士兵正佝着腰缩着脖子在烤着火,一伙十人分成两班,每班当值一会,就赶紧换回来烤火。
“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阻隋堤道方今天下饥,跟粮无些小”
这歌以逸以前在御宿乡也听乡人唱过,名叫挽舟者歌,是当年杨广三下江都时,征发的那些民夫挽龙舟而唱的。
沙哑的声线里,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
这些守夜当值的士兵,衣着单薄,盔甲破损。
李逸走进来,
歌声戛然而止。
士兵们慌们起身,一人有些紧张的解释,“我们一伙人,分成两伍轮流值守,换着来这里避风烤火,外面实在太冷了”
李逸走近,“给我让个位置,他娘的马上二月了,居然还这么冷,手都要冻僵了,我也烤一下。”
大家见他这般,倒是松了口气,赶紧让出个位置。
火烧的不大,勉强能给人些温暖,后背却还是冷,好在这角楼里能挡些风。
一边烤火,李逸一边跟他们闲聊着,
这烤火五人,有一个是洛阳兵,先前被李逸他们破堡俘虏。
李逸把那两千俘虏,组成了几个补充营。
白天的战斗损失了一百多人,便从补充营选了一百多个俘虏补充了进来。
“你那挽舟者歌唱的不错,以前难道真挽过龙舟?”
“回总管,我以前是运河漕丁,后来挽过龙舟下江都,再后来被编入王世充军中充做运粮船夫北上洛阳,再后来被编进了军中”
“你叫什么名字?”
“陈菱角,外号老撸,江淮人。”
“你以前做过舵手?”
“总管也知晓我们漕工的话?”
李逸解下干粮袋,给每人抓了两把炒米,“炒过的,加了盐,干嚼着也挺香。”
大家没想到李逸这么好说话,纷纷伸出双手接过,不住的道谢。
陈菱角出生于江南水乡,家就在扬州乡下,从小就习得好水性,长大后打过渔也跑过船,后来在运河上做了舵手,再后来被征去挽龙舟,遇天下大乱,又成了运军粮的船夫,
随王世充到了洛阳,再没能回家乡,从民夫到士兵,一场场战斗侥幸存活。
“听说江淮排槊手和江淮弩手非常精锐,王世充这些年立足的根本。”
陈菱角说他步槊用的还行,弓弩一般,以前在河上讨生活,不管是拉网还是操浆、掌舵,都是很要力气的。
“我相信,你早晚能够再回到家乡的,而且那时必然是衣锦还乡,以军官身份。”李逸拍了拍他肩膀。
陈菱角没接话,
其实一晃数年在外,早没家中音信,也不知道家中父母兄弟们可还在,他也曾给家中寄过信,但都没有回复。
他甚至都已经不去想将来了,
在这乱世,谁知道有今天没明白呢。
吃完一把炒米,李逸起身离开,继续巡逻。
罗五他们继续跟上护卫,
“你们想家吗?”李逸问。
“想。”这些来自罗家堡的亲兵都不约而同道,虽然离家还不到一个月,可已经想家了。
山下,
营中灯火点点,
巡完一趟,准备下去的李逸看到一处刻字,“愿早还乡。”
雪花飘飘,
那四个字有些模糊了,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个守堡士兵留下的,更不知道他是否还在。
一夜北风吹,
天明,
李逸早早起来,
抓起一把雪擦脸,把脸擦的通红,整个人都精神了。
早饭是粟米饭,
堡中虽缴获了不少粮食,可没有什么菜,只有些盐和酱菜。
好在李逸押粮时带了些腊货。
腊肉切成骰子块,放在饭里蒸,粟米饭蒸出来吸了油,咸香软糯。
每个士兵也能分到一粒蒸软的小腊肉,虽然就那么一点点大,但能在战时吃上这个,也不错了。
罗士信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来昨夜没睡好。
“今日攻势估计会很猛,伤亡不会少。”
“哎,也只能兵来将挡了,要是抗不住,就发烽烟向太子求救。”李逸也只能如此。
辰时三刻,
太阳完全被乌云挡住,
郑军的号角声撕裂风雪,
程咬金亲率两千步卒,推着包铁云梯压上坡道,
昨夜郑军没有夜袭,堡中唐军也没出城夜袭,难得相安无事一夜,
城堡上十六架床弩待命,
城头和城墙内,站着一排排的弓箭手,
他们只需要在敌人密集接近城墙时,听从城上的指挥官命令,对空吊射就行。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有军官不断的在目测距离,经验丰富的军官能够很准确的目测距离。
李逸完全是个门外汉,指挥战斗的事他全权交给罗士信负责。
丘神俨、李德奖、武君雅、姬思恭等被安排分别驻守其余堡寨。
当程咬金指挥的士兵靠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