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总管张长逊八百里急报,突厥始毕可汗突然率部渡过黄河,直至夏州,朔方梁师都已率兵马会合,
又延州总管段德操八百里急报,始毕可汗发附离狼骑携狼头大纛至马邑刘武周处,协助他南下犯边,
始毕可汗还向草原诸部传金箭,召集诸部至马邑会合刘武周南下。”
一连几道十万火急的边关军情,
让李渊一时惊住,
手里的那枚开皇五铢叮铛一声掉落地上。
此前李世民一次次的说突厥人正准备大举入侵,可李渊却认为他危言耸听,裴寂也觉得突厥人只是有些贪婪,所以在边关搞点小袭扰威吓大唐索要钱财。
可现在,李渊不怕刘武周,他担心的是突厥。
“裴监,此事你怎么看,始毕可汗是真要跟我大唐开面开战吗?”
裴寂想了想:“当不至于,臣以为这仍是他在炫耀武力以威吓大唐,索要金帛罢了。”
“或许是突厥人看到河西内乱,我大唐马上要收复河西,这才越发急了。臣以为得立即派使者,携带金帛出使突厥,面见始毕可汗,稍加安抚。”
李渊也不想跟突厥人翻脸。
他跟老伙计裴寂早就定下了战略,是要先安内再攘外。为此如今突厥人胃口越来越大,越来越狂,他也一直忍着。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就再派右武候骠骑将军高世静前往,这次送多少金帛?”李渊沉着脸问。
被人一次次勒索,实在是难有好心情。
“少了肯定不行,这次始毕可汗都直接率部到了夏州,还是得多加安抚。臣以为,可送黄金三千两,杂彩十万段。先忍一忍,朝廷先收复河西,然后夺取洛阳,恢复中原后,再跟突厥争长短。”
“若是始毕可汗还不满足,可让高世静跟始毕可汗提出把河套的丰、胜二州赐给可汗,以二州换战马万匹,先谈着,拖延时间。”
萧怒斥裴寂这种软弱,
“始毕一威胁,朝廷就要送黄金三千两,杂彩十万段?裴相身为右仆射,难道不清楚现在国库空虚,
多少功将士都还得不到应有赏赐,关中还有多少流民,多少百姓饥饿?
更何况,丰胜二州,岂能轻易割让?”
裴寂反唇相讥:“萧相身为内史令,高居庙堂,难道不该着眼于大局?就算打仗,都不会执着于一城一池之得失,始毕可汗若全面入侵,突厥控弦四十万,到时拿什么抵抗?
得死多少兵马,耗费多少钱粮,哪是区区三千两黄金,十万段杂彩够的?
我们现在只是暂时忍辱负重,先收复中原统一天下,然后再来跟突厥秋后算账,而不是现在四面树敌,非跟突厥死磕,那样只会便宜了洛阳王世充、河北窦建德,甚至是马邑刘武周、朔方梁师都、江陵萧铣等等,会白白毁了现在的大好局面!”
几位宰相在那里吵做一团。
裴寂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对突厥人暂时示弱,甚至赠币送帛也是一时权宜之计。
而萧认为突厥狼子野心,永远喂不饱,越是示弱,他越觉得软弱好欺,只会更加得寸进尺,还不如把这金帛拿来招兵买马,给钱粮补充粮械。
陈叔达也是偏倾向于不能太软弱,
而且朝廷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李渊又捏起了一枚鹅眼,又轻又小,十分粗糙的恶钱,
“派高世静携杂彩三万段出使始毕可汗,跟他好好谈谈,尽量安抚始毕可汗,现在河西正是关键时候,不能毁了这大好局面。”
李渊把礼物减了许多,三千两黄金减下,十万段杂彩减成三万段。
“陛下,府库空虚,”萧道。
李渊头疼,“这三万段杂彩,从朕的内库出。”
每杂彩十段,为四匹绢三匹绫两匹罗一匹锦,比十匹绢可要贵许多。萧心疼不已,这三万段杂彩用来招兵买马,采购粮草,不比白送给突厥强。
这时,
并州长史右卫将军宇文歆的奏疏又送来了,
宇文歆说齐王元吉如今越来越过火,不仅放纵身边人上街强抢百姓财物,还当街射人,就喜欢看他们慌乱闪避的样子,“这个逆子!”心情大坏的李渊,终于是忍不住拍了桌子。
“萧拟旨,罢齐王元吉并州总管之职,长史宇文歆暂代总管之职。”
李渊气的胡子乱抖,好一会才平复了一些心情。
“传令太子,不要管司竹园南山盗贼了,那些就交给李逸善后,让太子立即前往原州,加强萧关防御,并接应安兴贵兄弟夺取河西九州。”
“再传令秦王,常宁宫交给将作监的人去修,让他立即出镇长春宫,现在既要防范马邑的刘武周,也还得时刻提防洛阳的王世充,
甚至那些稽胡也得防着他们再次作乱。”
皇帝的使者来到黑水峪宜寿宫时,太子仍还忙着到处剿匪,战果辉煌,这位每天都要剿大小几十个寨子。
其实哪有那么多流贼,大多是流民,在山里垦荒种地,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偶尔也会兼职做点没本钱买卖,毕竟只要胆子大,来钱就快。
但现在李建成可不会管你是进山垦荒的流民,还是猎户,又或是半真半假的山贼,只要是在山里面,不在户籍上,
全都剿了。
太子的战功天天更新,每天都要添加几十上百的斩首,上千的俘获。
李逸劝说了几次,建成并不理会,反复强调乱世当用重典,必须先立威再示恩,要先剿再抚。
挨着终南山的几个县,那些地方豪强可以说最近也一样很痛苦。
他们每天得面对李逸,不比面对太子轻松,李逸油盐不进,不管送黄金还是送田地又或送美人宝马,一概没用,不仅没用,李逸还会把你送的都登记入册,然后替朝廷给你打张收条送个匾,让你能再气吐半升血。
鸡飞狗跳,南山沸腾。
当天使宣读了皇帝旨意后,建成叹了声气。
“无逸啊,这里就交给你善后了,没想到圣人会留你在这里铸钱,”
李建成想带着李逸去原州,可现在也只能遗憾分别。
李逸借调来的诸将,也都要各自回去,李靖回右武候府翊府统领番上府兵。罗士信要去河东上任绛州总管。
秦琼程咬金吴黑闼牛进达也都回秦王府,田留安和刘德敏要去山东李神通麾下,
常何李君羡则继续随从建成西征。
秦王府借调来的兵也都返回,不过皇帝给他的一千兵倒还继续留下随他善后,丘神俨李德奖赵永安等老部下,愿意继续跟着李逸。
李逸跟太子说了一声,建成倒也大方的同意了。
“李县公,陛下有旨,让李县公充铸钱使,至三月底,要求交给民部两万贯新钱,还得有三千贯利。”
今天闰二月十三,离三月底,也就一个半月,要刻新的母钱,做新模,时间短任务急啊。
他感觉自己不该上那道请铸新钱疏,这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第266章 开元通宝
时间紧,任务重。
李逸深感头痛,不过暂时把这些抛到脑后,太子已经率军拔营,秦琼诸将也将各自离开。
他要设宴为他们践行。
宜寿宫畔,黑水河边,李逸亲自下厨,做了不少硬菜美味。烧鹿肉、炖野猪、烤羊,野鸡煲汤、爆炒野兔
老程拿着把背厚刃薄的解腕刀,把一大块刚烤好的羊排切下,“无逸这羊肉烤的那是恰恰好,这端上来还滋滋冒着油,那个香啊。一刀切下去,外面金黄,里面却鲜嫩多汁,闻着这味,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要我说啊,我现在是真不舍得离开呢,跟着无逸来这一趟,勋加二转晋柱国不说,天天吃香喝辣这胃口都养刁了。”
而这次立功直接加勋至上柱国的罗士信更是爽快,直接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大碗柿子烧,“来,敬你!”
李逸看到他这架势都有点怕了,“咱都自己兄弟,随意点,慢些喝,这柿子烧酒劲大呢。”
“就喜欢这劲大,烧刀子,还是这名字我更喜欢,叫柿子烧听着好像是给娘们喝的一样。”罗士信豪爽的就先喝了一大口,“你随意。”
秦琼也喝了一大口,他谷州战后是上大将军勋,这次加二转也是直接晋上柱国。
李靖端着碗野鸡汤,年纪大了,跟这些年轻猛汉们比不得。
那罗士信才十九岁,沙场征战五年,割下的鼻子几百上千了。李逸更年轻,才十六岁,就已经凭战功升至上柱国了。
跟他们比起来,李靖这五十多的糟老头子就显得真过时了。
一把年纪,也才官至中郎将,勋加柱国。
“无逸啊,你今天这个爆炒兔肉有点不一样啊,格外的辣呢,不止加了胡椒,你这是加了辣蓼草吧?”牛进达辣的满头汗,他喜欢吃爆炒的兔肉,油先炸了再煸,可今天的香中还带着麻辣。
“辣蓼草是用来做酒曲的,哪会直接炒菜,今天加的是辣椒。”
“辣,”老牛赶紧喝水。
吴黑闼递给他一块胡饼,“赶紧吃两口。”
大家哈哈大笑,可当他们也试了干辣椒爆炒的兔子后,也都辣红了脸。
李德奖和姬思恭甚至辣的鼻涕都出来了。
“你们说这突厥人真要大举南下吗?”秦琼问,
“看这架势是的,”刘德敏道,他大哥刘德威现任并州司马,辅佐齐王元吉。“但我听阿兄回信,说太原城坚粮足,兵马也不少。当初,突厥人也进犯过太原,但也只能望城兴叹。”
“李公,你觉得呢?”李逸问正喝野鸡汤的李靖。
“我觉得如果突厥人真翻脸,太原危矣。”李靖很平淡的说出一个惊人的结果,他毕竟曾在马邑为郡丞,对突厥人,对刘武周,对太原都是比较了解的。
“太原虽城高墙坚,但突厥人兵强马壮,刘武周麾下也大多是代北边军。太原是大城,可要守太原,必得先守楼烦关、雁门关等外围边关,
可是现在,那些关边或在刘武周之手,或是缺少大将重兵驻防,对突厥人来说形同虚设,他们往来自由。
真打起来,突厥人可以直接就兵围太原城,太原能守上三五个月,但不可能守三五年,甚至若无大将镇守,一年也不可能守的住。
当年炀帝被始毕可汗围雁门,雁门郡诸城,接连陷落,只余两城,若非诸路勤王军赶到及时,炀帝也差点成阶下囚。”
“我觉得李公说的话挺有道理,我也不看好太原的防御,我甚至敢断言,不出半年,太原将要陷落,突厥人这次不仅会大举入侵,甚至可能会一路打到蒲州来,”
“打到蒲州,那岂不是整个河东都要失守?”秦琼惊讶。
李逸摇摇头,“那倒不至于,突厥人就算大力支持刘武周,他们能嚣张一时,可后劲不足,只要朝廷用人得当,那么朝廷终于还是能够反击收复河东的。”
“这场大战,二哥和程哥罗哥你们到是正好有用武之地,到时敢能斩将夺旗扬名天下。”
秦琼拿起块热乎的胡饼,从中切开,把切碎的烤羊肉铺在里面,又放了些赤水大葱丝,一边吃一边陷入沉思。
李逸的话有些惊人,可李靖却也持这种态度,这不免让秦琼信了几分。
“突厥人若真一路杀到蒲州,那整个河东不知道多少百姓遭受战火流离失所,哎!”
瓦岗诸将,也都一齐叹声,他们这几年都在关东混战,可以说真正见识到战乱带来的巨大破坏力,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战区的百姓连牛马都不如,人命如草芥。
“来,喝酒!”
这晚上,大家心情多少有些沉重,李逸也多喝了几杯。
一觉睡醒,
诸将已经下山离去。
刘黑子道:“秦将军他们说就不打扰你了,下回长安再聚,他做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