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反复问了一些细节。
比如秃头走的时候很高兴,他媳妇胖婶却是鼻青脸肿的,秃头一家背了包袱。
那几个陌生人没见过,长的很高大,有个满脸大胡子,他们穿的衣服没打补丁
十狗骂黑皮:“你昨晚怎么不知道早点说?”
“十狗叔不要怪孩子,小孩子也不懂那些,一玩就忘记了。”李逸道。
十狗有点不好意思,他是保长,秃头是他这一保的人,现在人就这么被陌生人带走了,他是有责任的。
“村长,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逸思索一番,觉得这事不太简单,甚至他隐隐有种感觉,可能此事跟他有关。
“先报官,”
“现在啥情况还不清楚,怎么报官?”
“黑皮不是看到胖婶被打的鼻青脸肿么?这擦黑后被几个陌生人带走,有理由怀疑是被绑架了,我们得立即报官。”李逸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冲着他来的,
但现在的情况,报官无疑是最好选择,得先借助官府的力量搞清楚情况。
李逸回无极院骑马,先去了碾湾王里正家。
事情一说,王里正也皱起眉头来了。
“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绑架了。”
“胖婶在我作坊里做事,我怀疑是有人想打我作坊方子的主意,所以绑了胖婶。”
“走,去县里报官。”
王里正也骑了马,俩人又先到王曲找王乡长。王乡长一听也是二话不说,骑上马一同往长安城。
一路上李逸越发确定这事是冲他作坊来的,
其实腐竹生产不是啥高科技的东西,李逸作坊里也没法严格保密,虽然他也尽量分开工序,磨浆的磨浆,煮浆的煮浆,挑皮的挑皮,烘晒的烘晒,但其实只要在作坊里做事,看上一段时间也看会了。
工序就那么几道,比较关键的几点也就是磨浆时水豆的比例,煮浆时的火候等,没啥难的。
腐竹真的很赚钱,
李逸向各大寺庙销售,也是沿用马蹄寺的套路,给负责采购的和尚回扣,一斗米换一斤腐竹,李逸给三分一做回扣,这个回扣比例,没哪个采购和尚经的住诱惑。
但李逸到手仍然还有很多,就算是按之前的粮价,一斤腐竹他都能赚到一百多钱的净利。
一天二三百斤,那就是起码三四万钱的净利啊。
要知道,朝廷钱监在各地设有铸钱炉,
每个铸钱炉,一年也就只能铸三千来贯钱,平均一天也就万钱左右。
别看那些和尚、贵族、豪强们放贷收租,赚钱很轻松,但谁会嫌钱多?被人盯上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不知道,是被谁盯上了。
三人赶到长安城,直接到宣阳坊万年公廨。
李逸跟万年令辛处俭也熟了,他现在头上还有个浅水县男爵位,万年县衙的人也都认识了这个牛逼的年轻人,直接带他进去。
被皇帝戴绿帽子的辛县令,大白天的还是在借酒浇愁,不过李逸来报案,他还是接待了。
“把法曹和不良帅都叫来。”辛县令带着几分醉意道。
接替孙伏伽的新法曹参军姓李,出身名门陇西李氏丹杨房,二十多岁,仪表堂堂,有着股世家子弟的味道。
而那位万年县不良帅名叫赵昶,眼神阴鸷,脸上甚至有一道长疤,身着皂衣,腰间还有铁链铁尺,并佩有横刀。
李逸把情况通报给二人,
“我怀疑是有人绑架了他们,原因是罗秃头的妻子在我作坊做事,有人想窃取我作坊的秘方。”
辛处俭对二人道:“李郎可是陛下两次敕封的才子,名达天听,还有县男爵位在身,你们务必全力追查此事,本县限你们七日内找到被带走的罗家堡村民。”
李法曹笑着道:“明府,现在没有半点线索,七点时间可能太短了,无从查起啊,请多宽容些时间。”
李逸这时提醒了一句,“如果我猜测属实,对方真是冲着我作坊秘方来的,那么李法曹可以派人盯住一样东西,如果近期内京畿也有人开始卖腐竹豆泡这些,那就是他们绑人窃秘无疑,直接顺藤摸瓜,找到对方作坊就能找出绑架的人。”
赵昶扭头盯着李逸,“李县男提醒的好,不过要查起来也是大海捞针,何况最近天也热。”
谈了一会,出了辛县令公房。
李逸跟着赵昶来到他的公房,不良帅也只是流外吏,他管着一群不良人,也都相当于县里的临时工,
但这群人职权却也挺重,专职侦探、揖捕和刑讯,
据说不良人,本身都是市井混混,有案底的不良人,官府征召他们协助官府侦揖案件、追捕逃犯。
其实大唐县衙里办事的人分吏和役,役基本上都是百姓中征召轮值服役,真正有编制的没几个。
侦辑办案这种事,一般的民壮还真不行,所以就倚赖那些不良人,好歹这些作奸犯科的不良人要专业些,也算以恶治恶了。
李逸直接掏出一根小金条。
“一点心意,给赵帅和弟兄们喝茶。”
吏部衙门领个告身都有潜规则要收钱,李逸哪里还不懂这里面的道道。这些不良人在民间口碑可不好,经他们办案,那都是得刮一层油的。
放哪个时代都一样。
赵昶看了眼那一两的小金条,果然一点也不惊讶的就收下了。
“我会马上安排的。”
“辛苦赵帅了,事成后定另有重谢。”
走出衙门,李逸倒没什么焦虑的,事情已经出了,大概率这腐竹豆泡等方子要泄露了,这独家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但也不是啥大事,对李逸来说,本来当初也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赚钱的方子还有的是。
他来报案,一是村民失踪,他村长职责所在。二来,他也想知道是谁用这种手段偷他方子。
李逸心里有个怀疑对象,但没证据也不敢乱下结论。
他觉得京兆杜氏嫌疑很大,因杜十娘而起。郭老夫人明里暗里提醒李逸几次了,李逸也给了明确回复不会越线,但杜十娘表现越来越让郭夫人担心,他有理由怀疑杜家暗里出手搞他,
杜家不缺那个作坊赚的钱,但他们会认为作坊对李逸很重要。
走出县衙,李逸跟王乡长和王里正说自己要去杜如晦府上拜访。
两人也都想去拜访一下,“同去同去。”
杜如晦住在安民坊,这里属于万年县领的上南城,在皇城以南第三排,上南城诸坊都要小一些,只开东西坊门,而没有南北坊门。
王乡长告诉李逸,“别看这是城南,但安民坊可不一般,皆是王公外戚,甲第并列,京城美之。”
进了坊后,一座座皇亲国戚的大宅,
“那是陛下宠妃尹德妃父亲宅,再往前就是杜长史宅了。”
李逸对尹德妃这名字有印象,玄武门之变里也算重要人物,跟张婕妤都是支持建成的,然后李世民直接告诉他爹,说你这两宠妃跟建成、元吉秽乱后宫,气的李渊要让儿子们第二天来当堂对质,
结果第二天李世民就在玄武门埋伏了建成元吉,还把李渊和他召来准备三堂会审的宰相们,都给劫持到海池龙舟上。
德妃,四妃之一啊,据说她跟张婕妤当年是晋阳行宫里的宫人,宫监裴寂把她们献给李渊,两个大美人一直深得李渊宠爱,这个尹氏能封德妃,估计比张氏更漂亮。
王乡长居然对安民坊里的许多皇亲国戚家都很了解,一路介绍,李逸听的很惊叹,长安一百零八坊,就这一坊里,居然就有十几家皇亲国戚王公贵族。
他这个浅水县男,在长安城真的啥也不是。
第69章 六品秦王府文学
李逸登门拜访,
不料却又那么恰巧,李世民和房玄龄今日也在。
李世民看着李逸被带进来,立马站起身来对他招手,“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我正跟克明说一会去御宿川看看你和你的无极小学堂去,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学堂,能够让无逸连续拒绝了陛下两次授官。”
“李逸见过秦王殿下,”
李世民上前几步,亲切的挽住李逸的手:“上次在樊川克明家中,你送给我的那些丹药,本来我没太在意,不料在豳州却救了我一命,还救了大唐一次。”
“不敢当不敢当。”
李世民拉着李逸来到杜如晦家中堂上首的榻上同坐,还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你师傅那治疟疾的药是真灵,陛下派到军中的御医,用的常山治疟疾,把我治的是呕吐不止头疼脑胀,治的是动弹不得。可你治疟的药说吃三天四次,我仅吃了两天,就已经能骑马上阵,大破薛贼了。”
“你师傅那药方你可知晓,若是能够大量制成那种白色小药片,以后医治疟疾就方便了,尤其是军中,征战南北,极易发生疟疾,还会传染,轻则寒热交替打摆子,四肢酸痛、头胀乏力,重则昏迷、死亡。”
“我问御医,他说疟疾每年有十万以上人死于此疾,虽古往今来各种治疟方子很多,但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李世民越说越激动,他是亲身经历过这病的厉害的,打摆子这些还仅是难受,但御医说每年得有几万甚至十几万人死于这种病,是把他吓了一大跳的。
疟疾有时甚至能够瘫痪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仅次于那种较厉害的瘟疫。
李逸已经被好多人问过治疟药方了,孙伏伽问过,后来李渊也派人问过,太子李建成也问过,杜如晦也来信问过。
“若我师傅还在就好了。”李逸叹息一声,“我没有这药方,只知我师傅当年云游天下时,把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书中收录的四十三个治疟方子一一验证,效果都不太好,”
“其中一方,取青蒿一握,水二升,捣汁服之,古方记载治疟疗效不错,但我师傅照方制作却无甚作用,后来我师傅发现,青蒿一类实有两种,有黄色者,也有青色者,黄花蒿色绿带蛋黄,气辛臭,我师傅就是从此黄花蒿中提取了黄花蒿素,最后制成了治疟药片,”
李世民听的很认真,“玄龄,赶紧记下无逸的话。”
李逸却摇头道:“我师傅当初费了许多心思,失败无数次,偶然中成功了一次,后来却再没成功过。”
他也不是骗他们,青蒿素虽然是从黄花蒿中提取的,但现在的条件可没这本事,大唐再怎么研究也没用啊。
听到这里,李世民不由的大为失望,但还是有些不死心,“既然你师傅当年能从黄花蒿里炼出那个黄花蒿素制药,那认准了这个方向,不停的试,总能试对吧,就算再困难,可只要成功了,那就值得。”
“难,我师傅都说,他其实并不能确定那次成功,是不是真的是从黄花蒿里提取的东西起的效果,
殿下,我师傅倒是传了我几个其它的治疟方子,效果不如之前那个黄花蒿药片管用,但也是我师傅研究许久写的方子,效果还不错。”
“此方名为柴胡截疟饮,小柴胡汤(柴胡、黄芩、人参、甘草、半夏、生姜、大枣)加常山、槟榔、乌梅、桃仁。
我师傅传我的歌诀是柴胡截疟金鉴方,乌梅槟榔桃仁囊。小柴胡汤全入药,和解表里截疟强。”
“玄龄快记下来,”李世民赶紧喊。
房玄龄左手握着一卷纸,右手执笔,直接就刷刷的记录着,根本不需要铺开纸在桌上写。
“用法是加生姜、大枣,水煎,并滓露一宿,次日发前一二时,小温服;恶心,以糖拌乌梅肉压之。”
李世民接过房玄龄记录好的,看了一会皱眉,“你这个方里也有常山啊?”
“常山治疟疾确实有效,只是也确实会引起呕吐,
常山截虐、黄连止痢、当归调经、麻黄定喘,都是有奇效的。
常山、蜀漆,有劫痰截疟之功,不过常山有毒,生用上行必吐,因此入药时需酒蒸炒熟则气稍缓,少用亦不至吐。”
李世民骂那个军中御医是庸医,“那家伙胡子都全白了,怎么就不知道常山不能生用?”
“我师傅也是不断研究才发现的。”
李世民拿起笔,亲自在房玄龄写的后面加上了这段需要酒蒸炒熟的话,还加重加粗写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