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使鲜于辅、关羽张等带兵入右北平无终以及矿区,这也确实能算是侵占别郡;
除掉依附于郭勋的广阳豪族,也确实算是残害士族……
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是基于牵招持着宗员的旗帜,刘备是在护乌桓中郎将的讨逆将令之下做的。
本来刘政数出的这些罪状掀不起风浪,他一个右北平的太守,可没资格管广阳的长史。
但没想到,新冒出来个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居然也用了同样的说辞,而且还额外加了一条说刘备挟持宗员,认定刘备持有的军令都是乱命。
右北平太守怎么说无所谓,但如果护乌桓校尉也这么说,那就形成呼应了。
公綦稠一来就用军令压牵招,逼迫牵招攻击刘备,这也是釜底抽薪,顺带还有围魏救赵。
按职权,公綦稠是牵招的直属上级,也是宗员这个护乌桓中郎将原本应该指定的直接领军者如果宗员不理会公綦稠,那在旁人眼里就确实像是被挟持了。
牵招不得不离职,带邹靖的部曲去了安平老家,避免部队落到公綦稠手里,顺带也守着垂危的父亲。牵招受刘备举荐后,家境好了,请了不少人照料,倒是使得他父亲多撑了几年,但眼下也快撑不下去了。
而此时宗员也只能召回刘备,打算居中调解,否则他就得落个昏聩无能、受歹人挟持乱命祸国之类的名声。
大部队没了,刘备要安置矿奴和雍奴老弱,没法再追击张纯,也没了讨逆的名义。
而公綦稠压根没接受什么调解,他根本就不敢见刘备,跑去了右北平和刘政一起接收矿山去了……
很显然,他怕刘备。
他怕自己落得和郭勋一样的下场。
他也知道刘备干得出来。
或许正是因为他和刘政都怕,所以他们才会同时举告刘备。
而且,刘政甚至还告到了卢植那里,说宗员被刘备劫持,祸乱幽州,请卢植约束。
若只是和公綦稠以及刘政扯皮,刘备虽说不能追击张纯,但也不怕落罪,所以刘备仍在安置矿奴。
但不久后,卢植似乎真的信了刘政的举告,派了使者持节来到蓟县,勒令宗员迅速平复幽州之乱,勒令刘备立刻赴巨鹿郡广宗县随军讨伐张角。
卢植是讨伐黄巾的主将,若是抗命不遵,确实会被视为谋逆。
宗员要自保,要平复幽州,那当然不能再开战,而且也不能将张纯定性为乱贼,否则宗员大概真会被劫持的……刘备走后,宗员身边只有鲜于辅可用,便只能自守于蓟县,让鲜于辅驻于昌平防备张纯。
刘备知道卢植对自己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前任浪哥留下的后遗症依然在持续,便只得领军南下。
这次同样只带了一千兵力,家里必须留够部队,以防张纯报复。
其实刘备还是得到了些好处的,他从张纯那里弄回了五千青壮其它青壮被安置在了广阳。
……
广宗。
卢植其实不太相信刘备会挟持宗员,但同样也不相信刘备是什么善人。
原本卢植与刘备没多少交际,事实上他在将刘备开革出门之前都不怎么认识这个门生他门下弟子很多,刘备当时也不爱读书,成天在外鬼混,只是个附名的门生,不是亲传弟子。
是袁绍跑来说此人抢劫商旅,败坏门风,让卢植自行处理,卢植才对刘备有了印象。
袁绍提醒卢植门下有败类,并且不以罪名处理其门徒,以免卢植污了名声,让卢植自行处理,这对卢植而言是很大的善意。
而卢植对刘备……当然是没什么好印象的。
这种印象原本在刘备借卢家的地皮安置流民时有所改观,但人的第一印象很难改变。
因此,当刘政举告刘备挟持宗员、蓄养死士、聚众谋逆、钞掠士族等事的时候,卢植虽说不全信,但还是觉得刘备可能做得出来其中某些部分比如交结匪类或钞掠……
毕竟刘备以前确实干过,证据确凿。
见到刘备老老实实过来复命,卢植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可做了钞掠士族之事?”
“备只杀了几个黄巾贼寇……将军,备不欲与人争言语之利,只想告知将军如今公綦稠、刘政二人已分获渔阳铁、铜两矿。”
刘备当然不认什么钞掠士族,虽说从郭勋到广阳豪族都是士族,但他们是贼。
卢植是幽州人,他当然知道渔阳矿产的情况,而且犷平铁矿和濡水铜矿以前本是官营矿,密云冶炼场原本也是朝廷铸币厂。
“公綦稠身为护乌桓校尉,深入乌桓占据之地为朝廷取回矿场,是其应有的本分。右北平太守管控右北平的矿产也是其本职,他二人可未曾僭越弄权……”
卢植皱着眉头看着刘备,语气不算严厉,更像是在解释:“可你为广阳长史,却管制右北平、辽西等郡事务,那便是越职弄权,被人举告也不算冤屈。”
看样子,卢植其实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派去的使者显然是把事问清楚了的。
“卢将军……卢师,若学生不管此事,那被郭勋假扮黄巾杀害的府君与庶民谁来管?被张纯掳去的青壮谁来管?被公孙纪劫掠的安次县谁来管?还有那上万矿奴……谁来管?”
刘备毫不退缩的与卢植对视,并把称呼改为了师。
“你管了这些事,那朝廷又该管何事?你以为宗员为何不管?非要你来强出头……你切勿称我为师,卢某当不起!”
卢植摇头,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可知道,举告你之罪并不仅仅只入我手。别的事或许宗员能为你分说,但无视朝廷越权行事,此罪却无法分说。”
“你带兵入右北平是实,私占矿区也是实,右北平太守参你有罪,那也是他该做的本分!”
“若你不能诛灭真正的黄巾贼寇将功折罪,你又如何自辩?”
这确实是,宗员能授权让刘备讨伐叛逆,将公孙家族定性为贼,所以辽西那边没人说什么。
但刘备攻占右北平的矿区确实不合法,虽说要讨伐辽西就必须从右北平过路,但过境是一回事,带兵占据右北平境内区域是另一回事。
虽说铜矿目前已经不在大汉实控疆域中,这事不摆出来只有二两重,但摆出来就重达千钧。
“此罪我认……将军召学生来此以军功折罪,学生谢将军善意。只是……”
刘备转头,指着远处的广宗县城:“这里我曾来过,城内皆是病弱之民,他们确实是贼,但却不是军士。将军,屠乱民是不计军功的……”
“我何时说要让你屠乱民了?”
卢植轻轻笑了笑,摇着头:“我也知道城内皆是病弱,但我可没让你先登夺城……你可知道安平王刘续在此城内?”
“将军是想杀他还是想救他?”
刘备感觉有点不妙。
“都不是,张角前日遣人找我,说是想用安平王向朝廷交换粮食和药物。”
卢植叹了口气:“这买卖我必须做。你若能带回粮食药物,便是大功了。”
“这只怕未必是功……”
刘备也叹了口气:“而且,眼下有粮食和药物的地方,只有雒阳啊!”
后面我就尽量发5K的大章了,让剧情不至于中断。
‘弥天教’至今仍然存在,不确定是不是和张纯张举有关。但张纯确实自称“弥天安定将军”,张举自称“弥天之子”,也被说成“天子”,而在此之后,乌桓人就像疯了一样依附于张举张纯作乱,合理推测他二人确实是建了教派。
第153章 奉命做贼
“筹措粮草军需向来都是首功,何言无功?”
卢植面无表情的盯着刘备:“雒阳……若是要等雒阳送粮来,又何须用你做事?”
其实刘备知道卢植的意思。
粮草和药材肯定是没法指望从雒阳送过来的。
卢植让自己带回粮食和药材,实际上是因为卢植知道西河有粮,也有西河医馆。
这其实是想让刘备交家产……
说起来,卢植也是不容易。
身为讨伐黄巾的主将,责任最大,任务最重,手里的兵马却最弱,而且还指望不上军需供应。
北军五营,以及三河骑兵,这些真正的精锐部队,全都被天子交给了皇甫嵩和朱,用于平定颍川黄巾。
而负责后勤保障的大将军何进,压根就没往冀州送过一粒粮食。
卢植带到冀州的兵力其实京畿诸郡的郡兵,全是屯田运输之类的二线部队,兵甲不全,而且最初的兵力不到一万。
到了冀州之后,卢植逼着冀州土豪出钱出粮,一路招收义勇,并招揽青壮流民入军,一边打一边招抚,好不容易聚拢了两万人马。
也正是因为卢植有招抚心态,又逼着豪族出了粮,因此才能靠着这群杂七杂八凑出来的新兵蛋子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广宗城下。
若是一路强攻杀戮,黄巾和其它黔首自知没了活路,便全都会拼死相抗。即便用兵水平再高,部队也会越打越少,这群新兵蛋子早晚会被淹没于人海之中。
打仗从来不是目的,取胜也未必要用刀剑,能招抚就不强攻,能交易就不拿人命去填,卢植向来都是这么平叛的。
他毕竟不仅仅只是个将军,海内大儒自有其手段。
但招抚需要粮,海内大儒也变不出粮食来,如今各府库粮食大多被劫,而且大部分不是被黄巾劫的,卢植也看得出来……
所以卢植一直让各土豪出钱粮军需。
反正在冀州已经得罪了很多土豪,再得罪个幽州的也无所谓刘备显然也被卢植视为了土豪。
这位海内大儒言语间像是有关照之意,但实际上这就是胁迫。
大体上与刘备给广阳豪族发通牒是一样的。
如果刘备手里有余粮,那当然也可以出点粮食解决问题,但是西河现在确实没有余粮前不久刚‘卖’给了张纯,然后被鲜于辅劫走,用来供应渔阳乌桓出兵军需以及迁移矿奴了。
眼下西河存粮只够支撑到秋收。
西河医馆的药目前也没多少存货如今天下大乱,没什么人会去太行山采药,大多数太行贼此时也全都在山里没出来,毕竟谁都不傻,这时候出山既抢不到粮食又会面对朝廷大军。
得等朝廷大军退去,山贼们才会出来继续从事‘黄巾’大业。
刘备不能接受卢植的胁迫,西河亭的人也得生活。
而且,更重要的是,用粮食和药材赎回安平王刘续,这活儿不能沾必须让雒阳朝廷决断。
所以刘备才会说只有雒阳有粮食和药材。
“将军,备想问……张角让将军赎回安平王,此事雒阳知道吗?天子知道吗?”
刘备很直接的问道:“此事当速报雒阳让朝廷决断。若是将军私自与张角交易……恕备不敢从命。”
卢植并不是没法从冀州豪族那里弄到粮食药物……
刘备觉得,多半是冀州豪族不干,所以卢植才找上了自己。
“战阵凶险,广宗城内又有大疫,若是现在不赎,难道坐视安平王去死?雒阳一时间又怎能把粮和药送来此处?吾已将消息传告去了雒阳,但粮药却只能自筹。”
卢植又皱起了眉头,大概是觉得刘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索性把话说得直接了一些:“莫不是你西河之粮药只愿供给贼寇,却不愿供给朝廷?”
“将军,这不是粮食要供给谁的问题。安平王当然要赎,但不能由将军赎回……此事不是功,而是罪!”
刘备摇头叹气:“将军莫非忘了渤海王之事?莫非忘了先孝质皇帝的名讳?”
孝质皇帝刘缵,就是那位8岁被梁冀选秀选上皇位,第二年因说梁冀跋扈而被毒杀的小傀儡。
这位小傀儡本名也叫刘续。
质帝刘缵与现在的安平王刘续,两人是同年(138年)出生的,报备到朝廷宗正处时,发现名字相同,都叫刘续。刘缵报得晚,所以才改名刘缵缵和续两个字同义,都是继续、继承的意思。
而且,安平王刘续与先帝(桓帝)是堂兄弟。
当年‘被自杀’于狱中的那位渤海王刘悝,是桓帝的亲兄弟。
在当今天子眼里,刘续和渤海王刘悝一样,都是祸患……
这个祸患眼下被张角扣在广宗,张角倒并没有打什么‘另立新君’的主意,但问题是天子真的想把刘续赎回去吗?
刘宏怕是巴不得刘续赶紧死在广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