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说是七窍玲珑心呢。”夏林抠着下巴:“这老小子以后前途无量啊。”
看到厚厚一摞数据,夏林翻起来嘴都笑歪了,这活儿干的是真漂亮,那真是直接起了各大寺庙的根儿呢。
“要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糖宝儿好奇的瞄了一眼:“都是寺庙的土地和财产。”
“嘿嘿。”夏林回头看了糖宝一眼,神秘兮兮的说道:“今年大朝会上陛下就会正式下旨立储了,然后就是皇储监国。他上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佛,可是佛已经根深蒂固数百年,总要有个能开刀的地方,江南道就是开刀的位置。”
“灭佛图什么啊?”
“寺庙,就是陛下为新皇存的储备粮呀。这里的金银、田地,可以够新帝安安稳稳的过上好长一段日子,度过刚登基时的混乱期。”
“陛下是要……”
“嗯。”夏林点了点头:“准备后事呢,他的身子估计撑不了几天了。前些日子他从这里回去之后办事风格就不一样了,铁腕了许多。我这几日得了信,上个月他查办了大相国寺的住持。这就是个信号。”
其实说到这糖宝就明白了,上头人办事绝对不可能突然袭击,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毕竟因为里头牵扯的东西太多,他要空出一段时间来让聪明人都撤出来,不至于赶尽杀绝,所以才会提前发信号。
如果都这个时候了还执迷不悟的话,到时被快刀给砍了可就怨不得别人了,夏林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开始琢磨怎么下手,本来他打算在庐山这里闹一闹,闹到东林寺看不下眼了,仗着皇恩跟他起冲突。
但现在看起来恐怕不需要了,这个郡守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机敏的,他会替自己把冲突扩大化。
跟聪明人一起办事就是省心省力,自己只是开了个头,自然就会有人把表演接下去。
“我能过个舒服年咯。”夏林躺在床上,手顺着糖宝儿白到晃眼的腿就开始往上出溜:“对了,公主那边给你安排好了,你去认滕王妃为干娘,然后你与公主就是表亲了,到时一起嫁过来便是了,子嗣都是嫡出。其实我还真不在乎什么嫡出庶出的。”
“你不在乎我在乎。”
糖宝儿没说话,但其实这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其实说白了还是人家公主殿下明白事理,毕竟人家可是嫡亲皇族,领了长乐公主这样长公主名头的人。
而她再有钱也不过就是个商贾之家,之前她闹是因为自己没有名分,现在名分齐全,再闹就不礼貌了。
“我可跟你说,你那些个妓子婢女的,我可不想在家中看见。”
糖宝儿这会儿已经摆出了当家的姿态:“你放在外头我当看不见。”
“那春桃姐姐也算外人?”
“她自然不算外人。可你不还是有什么这个云那个月的,那些都是什么身份,你可是贵胄王亲,莫要叫人污了门楣。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都得叫人笑话。”
糖宝儿念经念得夏林头大,他坐在那佯装翻看资料,但却一直在自动过滤这些内容,这还没正经过门呢,就已经开始念起来了。
婚姻究竟给男人带来了什么!
第312章 终于消停了
都说过了冬至就是年,滕王爷一家子已经在京城整整一年了,虽然强迫人家小两口分别这件事有点不地道,但现在不是事出从权嘛。
王爷这些日子情绪一直不好,但不管是谁问他都不说,家里敏锐一些的比如他家老大已经猜出了其中的问题。
大概可能父王要摄政了,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码头和船帆,心里头郁结。
储君监国、亲王辅政,这个操作一般人是打不出来的,很容易变成叔侄厮杀,但鸿宝帝却让滕王为主政,这充分说明了当年的四哥和九弟之间的情谊到底深厚到什么地步。
这些日子每天王爷都要去见哥哥一面,俩老头有时甚至还会像小孩一样闹别扭,比如这日金陵城第二场大雪之后,四号老头非要再去一趟那个集市,说上次有个饼子排队好久没吃上吃了别的,这次他要赶早去。但九号老头死活不让,说这天都没亮,你去了再给摔着。
然后四号老头就不乐意了,又是甩脸子又是说阴阳话,生生磨了九号老头一整个早晨这才答应让他出去玩一圈。
现在四号老头出门都不带护卫了,就带个田恩,他俩穿着粗布的衣裳,外头裹着一件羊皮袄子,那是真看不出来这人就是金銮殿上掌管生杀的大神。
“这个老九,年轻时潇洒跳脱,老了老了却老成了父皇的模样,整日絮絮叨叨,什么都要管上一下。”鸿宝帝坐在马车里对田恩抱怨起来:“现在好了,过去肯定赶不上了,一过去又要好多人排着队呢。”
“陛下,奴婢之前说叫人帮您买来不就好了,这顶风冒雪的何苦呢。”
“哎呀,你懂什么吃喝呢。朕吃了大半辈子的膳房,那些个菜都是放在炉子上温了又温的,软榻的很。要吃,便是要吃那刚出锅的,面皮子刚炸出来酥脆金黄,肉臊子刚从锅里打起来,油香满嘴。哎呀,你说这当皇帝是好,可就是不够自由呀。”
鸿宝帝靠在那仰着头:“快到头了,便让朕享受享受吧。”
“陛下……”
“你说,朕四岁起便开始披星戴月日夜读书,十五岁成婚,三十岁登基。这一生却是没有好好放下过,前些日子在浮梁时倒是好生清闲,如今午夜梦回见到的便都是那些日子的无所事事。”鸿宝帝咳嗽了两声:“等大朝会之后,朕还要去浮梁,就让朕死在那吧。”
田恩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而鸿宝帝知道他说不出个什么,于是就拍了拍他的肩:“田恩啊,你记一下。”
“是,陛下。”
“朕驾崩之后,所有宫人发放三年俸禄,妃嫔改嫁、宫女出阁者,宫中补贴嫁妆。内侍若想出宫谋生,便先行登名,自朕之后后宫阉人之数只减不增。后宫不得随意杖毙处死宫人,刑罚奖赏皆由内务府按大魏律法处置。”鸿宝帝说完之后略微想了想:“宫中以后尽可能不使唤宦官了,你去叫吏部提请一个女官的宫案来。”
“陛下……”田恩的眼泪水儿在眼眶中打转:“奴婢盼陛下永寿无疆。”
“哈哈,朕也想呢,但不成啊。人终归是有这一日的,到时朕的丧事一切从简,莫要太过铺张浪费,随葬的东西呢,就朕日常使用的一些物件就行了,墓穴也别封了,以后盗墓的一来看着没东西也就不会把朕给挫骨扬灰。再把墓室做大一些,留一个口冲着外头,万一若是将来有流民、灾民的,也好能叫他们在朕的墓穴中对付对付,至少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陛下……”田恩的手在颤抖:“这恐怕不合礼法。”
“礼法?那你给朕加一句,朕死后丧事由夏林操办,叫宗正寺与他说礼法去。”
田恩长叹一声,而鸿宝帝此刻倒是兴致满满:“可惜,若是朕年轻时就遇见了这夏道生,可是天下一大畅快,我倒是想与他一起好好斗一斗这千载礼教。只可惜啊,他是没生在那时候,朕也老了一些,看不到咯……都看不到咯。”
鸿宝帝说完这些之后略有惆怅的掀开帘子看向外头,远方苍茫山岭,路边白雪皑皑,这便是他执掌了大半辈子的江山。
舍不得呀,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得舍了,事到如今,他唯独能想的就是不管将来如何,后来人能对江山好一些对百姓好一些,其余的倒也只能是听天命了。
至于子孙后代能不能守住这江山,那便是子孙的事情,夏道生那《三国》里头的第一句话不就是“天下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么。王朝三百载,这个坎能不能过,子孙自有子孙福了,若是不能过还望能后来人能善待他拓跋家的人。
来到集市之中,这里已经开了有一些日子了,但规模不减反增,隐隐已经有了一个永久集市的样子。
鸿宝帝很高兴,虽然这占了一些祭场的位置,但这能给多少人活命的营生,他肯定会在青史留名,但好名还是恶名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现在看来姑且是个好名,虽然他吃了许多败仗也总是处置不好世家问题,可终究他还是努力了,没有成为前朝那些荒淫君王。
下了马车,果不其然如他预料,那卖煎肉饼的铺子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他今日又没能吃着,坐在那只能吃上一些芫荽羊汤加上一碗面条。
“啧,这老九!”鸿宝帝吃着面还在那埋怨起王爷来:“都怪他。”
“陛下,要不我去为您排个队?”
“罢了罢了,犯不着。”
而就在这时,他面前突然放下了几个饼子,鸿宝帝抬头一看发现是旁边同样在吃饼子的老张,老张的身边则是老九的二儿子和女儿,也就是小公主和他那个铁塔二哥。
“嘿嘿。”小公主笑道:“父王昨日就说了您想吃,我们三个老早就来排队了,一人只能买两个,我们三个一人吃了一个呢。”
“快坐快坐。”鸿宝帝指着凳子:“你们这些孩子啊,诶……老九也真是。”
说完他看向老张:“这是?”
老张赶紧起身,压低声音道:“陛下,微臣张仲春,也是主持这集市之人。”
“哦!你就是张仲春。好,很好,人长得精神办事也利落,不错不错。”鸿宝帝连连点头:“看样子你们几人早就熟识啊。”
“那是自然啦,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小公主指着老张说:“他与我家那个差点被炉子憋死在屋子里,还是我将他们拖出来的呢。”
“嗯?”鸿宝帝侧过头看着老张:“你们两个大小伙子怎的就会憋死在屋子里?”
提起这个老张还真是不太好意思,他支支吾吾一阵后说道:“是这样的……当时那夏道生说研究了一个可以给屋子取暖的炉子,我们就试试,他那破炉子没弄好,就烧出了火毒,我与他都昏死在了那,幸得公主相救才能幸免于难。”
“哈哈哈哈……”鸿宝帝开怀大笑:“年轻人到底还是毛糙。都坐吧,一起吃个饭。”
吃完饭,鸿宝帝冷不丁的问了一句:“这集市规模怎的比之前还大啊?”
集市的面积其实要比之前规划的大了三倍还不止,主要是因为有许多城中百姓趁着现在冬日无事可做便也想着来做点买卖补贴家用,一时之间到老张那边报名的人络绎不绝。
一开始老张还琢磨着这不合规矩,但看到人实在是多了,他索性心一横,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是合规的都让上了,规模自然扩大了许多。
现在被鸿宝帝一问,老张倒也是那种愣货,甚至都不带隐瞒的就直接说了:“本来是没这些人的,这不是城中的百姓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赚些钱么,我便都让他们去了。虽然占的地方多了一些,但其实我觉得还行。”
“可曾通报上官啊?”
“那这玩意能通报么,一通报百姓的饭碗不就保不住了么。天寒地冻的出来做点生意不容易,我现在要干的就是每日带人巡视,叫他们不要将这弄得污秽恶臭,其余的倒是百无禁忌。陛下若是晚上来,这里还有不少卖艺的呢。”
小公主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在下头踩老张的脚,但老张浑然不觉反而把脚往后缩了缩:“晚上这里又是另一批人了,可是精彩。”
这回就连田恩都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鸿宝帝却显得兴致勃勃:“那可是好啊,看样子我是要晚上再来一趟了。”
田恩听到之后感觉天都塌了,这晚上出来出了事可不得了,这他娘的愣种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成。”老张摇头:“您晚上可不能来,这里晚上都是些杂耍的卖艺的,偷子还不少,万一出了点事,那可全完了。”
鸿宝帝这会儿居然也通情达理了起来:“那傍晚总可以吧?”
“傍晚还行。”老张一脸认真的点头:“傍晚的时候也挺热闹,好看的姑娘也多。”
“哈哈哈哈……”鸿宝帝再次被他给逗乐了出来:“你倒还真是个直言不讳的人儿,依我看你倒适合去御史台当个御史。”
“那我不行,御史台得告状,我这人最怕告状了,人家眼里是揉不得沙子,我眼里全是沙子。”
鸿宝帝看他的确是有趣,又与他聊了一会儿,老张虽然嘴巴不咋会说话,但能耐真的是顶尖的,鸿宝帝聊了几句之后感觉就像是捡宝了,于是上杆子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你跟夏林那小子谁更强一些?”
“那还用想,肯定是我啊。我跟他打了好些年的架了,他不用兵器根本赢不了我。”老张一脸桀骜:“长他几岁就是厉害。”
鸿宝帝这会儿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田恩是真的被他这反应能力给惊呆了,不管他是回答比夏林强还是比夏林弱都不好,唯独说这个却是天下最好的回答。
这脑子,没毛病。
第313章 可是妈妈,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张仲春,在一个冬日里被剥夺了一切,那年他十六岁。十年之后,还是在一个冬日,他终究还是走回到了本就该属于他的官场之中。
如果说夏林身上带着一股混不吝的气质,是那种会一头钻入到官场之中搅合得天翻地覆的蛮牛。那这张仲春就是浑身上下披着甲的鳌虫,他进退自如、大智若愚,在循规蹈矩之中却有一种叫人奈何不得的狡猾。
对,是狡猾。
鸿宝帝只是见了他一次,对他的印象就极为深刻,刚巧第二日高士廉和曾明便来寻鸿宝帝汇报明年的工作计划,在把枯燥的计划安排完之后,鸿宝帝便与他二人说起了张仲春。
“这人倒是好像有几分印象,说是一手丹青妙笔天成,陛下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哦,倒是有些意思。”鸿宝帝笑道:“高爱卿,不若咱们试他一试?”
高相眉头挑了挑:“陛下说该如何试?”
“此事就由你来安排吧。”鸿宝帝眼神中全是狡猾:“倒要见他如何处置,再看看能给他安排到哪一部之中。”
“那臣便试他一试。”
当天下午,老张就得到了一道命令,说给他十万两银子叫他在三个月之内在京内筹划一间合适的书院来。
这其实是老张的本职工作,这其实非常简单甚至还有富余,但真正的试点并不是盖书院,而是陛下给他批了十万两的条子,到了他的手中现银却只有五万两。
而如果要完成一系列的统筹安排,随便算算都是需要六到七万两银子才能完成,可即便是书院盖起来了这个账也是极为难平。
老张看着手边的钱和命令,坐在书房里枯坐一宿。
首先这种亏空无外乎两个可能,一个就是陛下拨下来的银子就是这么多,还有一个就是在拨下来的过程中被更高一层的衙门给拿去平他们的账了。
这个不能乱猜,也不能怀疑,甚至都不能去问,真要傻乎乎去问一嗓子,那他明年被罢官返乡之后还不知道要遭那夏道生怎样的耻笑。
也不能拿自己的银子填补亏空,这是官场大忌,公器私用许是私德有亏,但私器公用那便是心中有鬼,你没贪你为什么补这个窟窿?
而老张现在面对这个局,也是差点熬成了少年白。
不过他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便从府中走了出去,看那样子吴宁还以为他要去投河。
“不行问夏道生借一些啊,你犯不着寻死。”吴宁拖着他的胳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你有病吧。”老张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我是去破局,寻死像话么?”
“你不寻死啊?”
“废话!”
吴宁哦了一声,起身往屋里走:“那我再去睡一会儿。”
“啊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