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帝什么时候回来,那也得是军府说安排。
而这三天后里的三天,那便是夏林给世家贵族最后的体面,若是还不休止,三日之后便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第487章 杀威风
世家贵族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势力能能力,但好像玩砸了。
马周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批准。
好了,现在那边三天后要军管,严格来说还不到三天,应该是两天后的子时就开始全城临时军管,而这里八千多个各级官吏的辞呈被马周全部核准了,他当下在朝堂上宣布了下去,只要再过了中枢,三省复核之后这件事就算是覆水难收。
这下可把一众世家弄得骑虎难下,他们严格来说就是想要用撒泼打滚之术来维持一贯以来那种“没了我们,你都没法运转”的人设。
但这下,玩砸手里了。新版本下老版本玩法已经行不通了,他们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这个局面对方就是在逼自己下场对线,逼自己一方先开第一枪,接不接这个招、怎么接这个招、能不能接这个招,现在似乎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了。
赢,肯定是赢不了,但以现在的局势值不值得他们去与鱼死网破,这才是最值得讨论的问题。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对面也并没有彻底撕破脸的打算,不然也不会给个三天的缓冲期。
但人家的态度也很坚决,就是考核制的施行是底限,没有任何人能超越这个底限。
众多宗门长老这么一碰头,觉得这个事不该怎么来,但要说直接服软也怪没面子的,所以他们又陷入到了一种进退两难的状态。
这最后出来的终究还是高士廉,他作为南方士族的脸面和发言人,这个时候他的意见价值就很高了。
“进,那便是要玉石俱焚,你我千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倒叫北佬们占尽了便宜,你们可别忘了,五姓七望八柱国可都是北人。迁都之后我等之根基若是尽毁,呵呵……”
“那你倒是仔细说来。”
高士廉用手指捻着一撮胡须沉声说道:“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大伙儿都是体面人,自然要办体面事说体面话,当下人家来来回回已经足够体面了,但我们却不够体面。”
“这样,各退一步。你看如何?”
“如何退法?”
高士廉将手头的一个小册子推上前去,起身道:“公卿王侯,多与国家有功,可凭功绩推家中一名子嗣去各衙门任职,但我以为即便是如此还差一些,毕竟那三年之考核却是雷打不动。”
“一名?在座诸位谁家不是子嗣满院,就一名?”
“那不知你还想要几名?”高士廉快速反问:“族中子弟若是有能者,何惧之有?”
高士廉倒是跟他们在旁边权衡利弊了一番,当下只有这样各退一步,大家才能得到更广阔的出路,而最关键的是若是真起了冲突,南方士族可能会被冲得七零八落,好处就全给了那些北佬。
北佬强了,那夏林的日子也不好过,如果这么耗下去,不管最后是谁赢了,最终的赢家都会是北佬。
都是门阀士族,但南北之争似乎要比当下的形势还要严峻。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之后,南方门阀集团终究还是同意了高士廉的方案,那些递上辞呈的官吏在第一时间也派出了代表前去说情。
不过这会儿已经晚了,已经有三千多名官吏经过了三省复核,审批下岗。他们纵使是捶足顿胸如今却也已经木已成舟。
剩下的五千来人倒是被退回审核,不同意他们的辞呈。
而到这里,这场几乎要酿成政变的大事才算是逐渐的平息了下来,代价就是门阀那头损失了三千个名额和朝堂之内世袭罔替的能力,当然随后的考核会叫他们损失更多,但当下已经无人在意了,只是知道这一次大家也都还比较体面,并没有闹得说你死我活水火不容。
只是刺杀张仲春的人肯定是要交上去了,因为这个案子跟学子案还不同,那个事情其实是可以有转机的,毕竟那死者是被踩踏而亡并非被人杀死,顶多是处理一下双方涉事的人,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赔些钱就算能给一个交代了。
但刺杀张仲春,这若是不把人交出去,恐怕是没法善终。
可是交谁不交谁呢,这就是一个大问题,本来高士廉的打算是叫他们自己出去认了,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但他们护犊子,而自己这边也跟夏林那说了三日给一个交代。
现在眼看就剩下两天了,但这些人显然也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吃下来的打算,那高士廉总不能自己再去求人吧,而且这个事必然不可能有回旋余地,那他也只能爱莫能助了,剩下的便交给天意,让阎王爷来点卯吧。
“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来文的试探一下就行了,他们偏偏要上武行。当下这件事,你们最好能在明日之前给出个答复,否则到时人头落地时的血势必会溅到你等一身。”
“高太尉这是不打算护住下头的人了?”
这话一出,高士廉勃然大怒:“护!我用什么护!我还不够护?我拼着我这张老脸去跟一个能当我孙子的人求情,人家答应只要抓着凶手便不再要更多。你们还要如何?当时我便劝过,你们可有人听?但凡你们肯听一句我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地步。好,我不管了,你们随意。”
高士廉起身便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而在另外一边,夏林抱着鱼竿正在钓鱼,身边的许敬宗钓了一条大的,拎着鱼正在来回溜达,甭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他见着之后第一句话都是“你怎么知道这条鱼四斤二两”。
过了好一会儿,许敬宗终于消停了,那鱼都快被他秀臭了,这会儿他才重新坐回到了夏林身边。
“你说高士廉这次干了这么多事,有用么?”
“有用啊,当然有用。如果不是他周旋,冲突早就爆了。”
“那敢情他在世家里的地位不是越来越稳了?”许敬宗皱起眉头:“老高这人可不好对付啊。”
“不,世家不会感谢高士廉。”夏林摆手道:“他们只知道自己还要付出代价,而不知道这代价已经是高士廉能做到的极限,他们太傲慢了,傲慢到已经无法理解常识二字该怎么写了。所以他们既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同样也不会觉得高士廉有恩,不但不会感谢他,反而会责怪他。”
“责怪他?这有点太过于离谱。”
“当然啦。”夏林见自己久久没有动静,索性把杆子一扔:“不玩了。”
身后的侍卫连忙上前收拾渔具,而夏林则走过来坐在老许左手边:“有些事是反直觉的,他们觉得这件事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你高士廉连这个都搞不好,肯定是跟那夏道生沆瀣一气了,而且老高这人很强但过分谨慎,他早早的转移了资产和家人,就一个孤老头子在京城,这让他在世家里头更是站不住脚,只要他们哪怕退上半步,这帮人都会怀疑是老高在里头跟我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乖乖,你老说我是阴人阴人,要我看你才是这天下第一阴人。”
“我怎么阴了,我都是走阳的。”夏林瞥了许敬宗一眼:“你这人才是典型的肠穿肚烂一身脓呢。”
“那下一步该如何,你也知道我的,我这人小事还行,大事上就看不透了。”许敬宗叹气道:“说真的,当下最厉害的人,除了你恐怕就是我马相国了。”
“别急,还有一个高手没来呢。”
“谁?”
“岑文本。”夏林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算算日子,岑文本应当是够格入京了。”
“他啊!好好好,那也是个顶厉害的家伙,都还是我的同窗好友,显得我这人便有些无用了。”
“放心,你有用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方才你问我什么?”
“我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三天之后他们会来妥协,但这只是恢复正常朝纲运转,案子可还没结,继续查。你察事司察事使可就该你登场了。”
许敬宗轻轻点头道:“我其实都大概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有证据。”
“莫须有。”夏林摆了摆手:“先斩后奏吧,快一些,你处置之后他们反倒会安心。我要把这动不动就刀人的不正之风给掰过来,以后谁刀人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是哦,你好像从不行暗杀之事。”
“太低级太下作。”夏林摆手:“跟我身份不配。而且这种事干了一次,就再也没信誉可言了,你想想谁家没有妻儿老小朋党羽毛,今日杀一个明日杀一个,杀到最后红了眼,那岂不是乱了大套。”
“对,这等风气不可助长。”
“不是不可助长,是要彻底掐灭。”夏林侧过头看了一眼许敬宗:“这次抓到了人,匪首直接拉到街头腰斩之刑,让天下都知道什么叫他不要体面我便不给他体面。”
“腰斩啊,好好好,废除了一百多年的刑又要重见天日了。”许敬宗说完摸着下巴说道:“那为何不直接弄个大锅给他油炸了去,炸他个外焦里嫩。”
“倒也不必这么不体面……”
第488章 腰斩!
事情轰轰烈烈的闹,就不能轻轻松松的解决,那样会叫人觉得不靠谱,所以即便是达成了协议也要轰轰烈烈的结束。
首先就是贴告示昭告天下,简单说就是天下的平民学子赢了,世家贵族愿意让出自己的位置并且未来也会和普通人一起参加考试。
这是一场天大的胜利,可能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这预兆着打破门阀屏障的第一步已经做到了。
要说跟他们那些贵族子弟竞争难不难,当然难,人家从小就有最好的资源,有名师有大量的书籍还有浓厚的学习氛围,对他们来说乡试都多余考,甚至可以直接去当出卷人。
但平民学子呢?他们身上还有家庭劳作的重担,有些买不起纸和笔,只能用树枝在地上练字,有些则交不起书本费,只能趴在私塾外头偷偷听里头老师讲课。
昂贵的教育成本和入不敷出的家庭给他们的晋升带来了巨大的阻碍。
但这都不是事,因为在此之前即便他们有凌云之志也只能看着那拦河的堤坝望洋兴叹,而现在那扇本永远不会为他们打开的门开了,而且还不是开了个缝,是直接开了一半。
再往后那便是通常竞技各分高下了,这如果不能说是一次辉煌的胜利,那可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了。
“夏道生说的对,古往今来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者,要与他们斗下去!”
“我觉得也不是你说的那般斗法,若是轮到你牺牲了,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那少年起身,慷慨激昂,将手中的《燎原》拍在桌上:“若世上无光,我便以身化烛!”
“哦?那我问你,你为何而斗?”
少年略微沉思一番,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这时问话的人拿过他桌前的《燎原》,翻开到第六页:“在这里。”
小小的少年俯身看去,但见上头写着一行字,他轻声读了出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问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夏林,他今日出来溜达,老张那边没有了生命危险之后,他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上午去看老张时,发现他一边在喝药一边在摸女朋友的屁股,夏林就知道这狗日的张仲春没事了,所以下午他就溜达出来喝点茶吹吹风透透气。
再接着他就碰到了这样一群年轻人凑在那聊时政,但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所谓的斗争精神,但这种事也是急不来的,所以夏林就正常的跟他们聊了聊。
正好这会儿外头一阵骚乱,接着大量的察事司番子按着刀就从街上冲了过去,茶馆里的人纷纷探头看了过去,等到那些衣着华丽的番子离远了之后,他们坐了回来。
“有人要倒霉咯。”
“怎么个事?”
“我是听说刺杀张仲春的人已经找到了,但一直被人庇护,当下应该是拿人去了,这一下不管是谁恐怕都要倒大霉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次察事司的人直接就将京城某家新贵的宅子给围了,接着里头的人纷纷被带了出来。
这一次街道两边站满了人,大家纷纷欢呼叫好,场面极为热闹。
大家快忘了已经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先是灭佛再是对豪门开枪,虽然大部分人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出来,这次是真的要变天了。灭佛,跟大部分普通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也只是看一个热闹,但对豪门下手才真正的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干的事可谓是罄竹难书,但律法却从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任何效果,普通平民的命在他们眼里跟猪狗无异,杀人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那秦淮河里市场飘着的腐尸、那枯井中的骸骨、那荒郊野岭的残破躯体都是他们的罪状,但他们却从未受过处罚。
但今日,他们终于被带上了镣铐从华贵的庭院中被拖了出来,就像那些被他们拖入庭院的普通人一般,他们哭喊他们求饶,声音凄厉直冲云霄,这让所有人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在绝望时,贵族们发出的声音跟普通人也并没有不同。
不懂行的拍手称快,懂行的也拍手称快,因为这就代表着一个信号有人要对这些吸食血液的牛虻下手了。
在这个过程中曾经层层相护的人没有再出现,甚至没有人上去为这些人说上一句话,而这也代表着这一户人家已经被他的阶层和集团所背叛,成为了抵消债务的物件。
夏林这会儿就在人群之中,他看着囚车里头装了不少人,而有更多的老弱妇孺虽然不会被逮捕却还是会被从华贵的宅子里驱赶出来,成为他们曾经最厌弃的流民。
此刻仿佛就是红楼梦照进了现实,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户人家的覆灭,而百姓不会同情他们,只会觉得有趣和解恨,因为这些人走出来时身上的衣裳仍然华贵,这一身衣裳大概就能顶上普通人家几年的收入。
这凭什么?
“就该把他们的衣裳也给扒了。”
人群里出现这样的讨论声,而且就在夏林的耳边。
“也不用吧,那有碍观瞻了。”
“那就把那些年轻小姐的衣裳扒下来。”
夏林愕然回头望去,却着实没有找到说话的人,人民群众的创造力很强,但……道德底线也是真低啊。
“你还别说,这次的事干的真漂亮。我当下觉得夏道生若是趁着皇帝不在振臂高呼一声,恐怕他就要成新帝了。”
“可莫要乱说,人家是新皇后。”
他娘的……夏林回头四处寻找这声音,找到了必拎出来打一顿,但这里的人实在太多,着实分不清这些乌七八糟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而等到第二天,这件事就尘埃落定,刺杀朝廷命官理应诛灭九族,但夏林还是给了他们最后的体面,九族就算了,但主犯从犯包庇犯等一共十九人都被判了腰斩。
几乎只是一个早上,刑部就完成了复核,大理寺最后审核后进入到了中枢,下午时中枢三相便予以核准,也就是高士廉答应的期限里的最后一天上午,金陵百姓就可以再看腰斩奇观了。
十九人被蒙头带上刑场,周围可谓是人山人海,他们担心会被调包,但谁也没想到最后还有一个验明正身的环节。
过来观看行刑的人里有些就是这人家的过去的奴仆,也有的是被他们压迫得走投无路卖儿卖女的底层人,他们的面容可谓是化成灰都能叫人记得,所以当头套掀开的时候,场下发出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