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什么诸如跟敌人做生意,这更不会有人说,因为这里主要就是新咸阳的大工程,这里头从正一品的三公太傅到从九品的点卯小吏,或多或少都能从里头弄到点甜头,大的如入股了某个物流商行或者工坊,小的如家乡的穷哥们弟兄想谋个生计,那都是要从这里开始的。
动了这个,就等于是动了大家伙儿的饭碗,谁都知道快钱来的舒坦,但不管去问谁都能明白这种细水长流的合法买卖才是根本之基,动不得碰不得。哪怕就算是江湖人士都要护着夏林一把,因为每个城市里头他都会给这些底层的江湖人士一个可以糊口的项目。
不管是打井掏粪,还是码头艄公,总之夏林在他们的就业就稳定,这就是他们的天。
一个群臣到百姓都能沾上光的人,他就算是干了跟魏长盛一样的事,那能叫蓄意谋反吗?那叫治国有方,谋划有度,那叫百年不出的治世良臣,天赐的华夏幼麟。
更关键的是只要不惹他,他不参与到任何斗争之中,他只负责把蛋糕分好,其他人怎么整那块蛋糕是他们自己的能耐,其余他一概不管。
这样皇帝舒服、群臣舒服、百姓舒服,更别提军队的待遇都因为他而提高了一大截,军饷比十二年前的旧制翻了一番还要多,各种抚恤制度也都提的很高并且退下来之后还有专门的农场或者工坊可以进去工作,军队对他的忠诚度也是极高。特别是他办事从不让下头背锅,累了一天的士兵回到营房看着每个人枕头边上有一兜大钱,旁边还有一包外头都不敢随便卖的牛肉干,这士兵一个个恨不得再出去跑个三十里表达一下自己的热忱。
真的轮到哪天他要造反了,只要起个头,皇城里的史官都要记一笔“帝王昏庸,夏林起兵伐之,天下归心,以正清明”。
所以还是那句话,发展才是硬道理。把基础扩大,才能拥有更多的资源。而不是跟那些个他妈的贵族一样,招呼一群人用少女的血泡酒,用男童的肝炼丹,来实现所谓的拉帮结派。
所以小魏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没招惹夏林却被他给盯上,这本质上他还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观念还停留在和尚摸得我怎么摸不得的阶段里,但实际上如果他真的能换个模式,哪怕是学习和效仿隔壁江南道的模式,夏林派出的就不是士兵了,而是各种相当专业的知识性人才,就如他给东北和西北干的事那样。
只是魏长盛可能根本想不明白。
随着各种流言满天飞,舆论造成的副作用也开始逐渐呈现了出来,首先就是桂柳两州之地出现了抛售潮,最先出问题的就是各处的房产和地产,一夜之间房屋暴跌却无人问津,商铺关门、商号转移,大量的人员开始朝别处迁徙,同时带走了当地的各种资源。
大量的百姓开始失业,而这边本来就不是主要的农业产区,田间地头吸纳不了这一大批的失业狂潮,只是几日之内,以始安郡为例,失业率差不多达到了百分之四十,而且还在不断攀升。
失业就代表失去了生活保障,治安迅速的陷入了混乱,百姓被逼同样开始踏上了迁徙,他们四散逃离,周围的乡镇甚至有些已经出现了十室九空的场面,所有人听到的都是要打仗了,现在跑还来得及。
魏长盛想要阻止,但越阻止越能证明这个流言是真实的,最后流言甚至还出现了变种,什么魏长盛要征调拾万百姓充当前锋,逼江南道不敢动手。这就导致百姓离散的速度越发的快,都在忙着逃命,甚至于就连军营之中都已经隐约出现了哗变的迹象,这几日的逃兵都开始以营为单位的出现。
毕竟大兵也不傻,他们知道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最恐怖的江南道破虏军和新军,而这两支军队是能够横扫草原蛮子的天兵,精锐到叫人绝望。
这会儿的魏长盛坐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耳鸣把他折磨到快要疯狂,巨大的压力也使他开始失眠,已有三个晚上根本无法闭上双眼。
“将军,当下城中商贾百姓都开始外逃,如今已经半数人离开了。”
“拦啊!为何不拦!”
参将的报告让没休息好的魏长盛暴怒的吼叫了起来:“都说养兵千日,兵呢!?”
“也在外逃……将军,我在城中发现了这个。”
参将将一张纸条递了上前,只见上头写着一句话往东走,有饭吃。
看到这纸条的瞬间,魏长盛的头皮猛然一紧,此刻的他用瞳孔地震来形容都不为过,他的手死死攥住纸条,深吸一口气:“几时出现的?”
“恐怕前几日就出现了,军营、市井到处都是,都是叫人往东走。末将认为,江南道应当是在东边布置了一些什么东西。”
魏长盛站起身来,但因为起的太猛差点一下没站稳而栽倒了下去,他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说道:“快!快写信,写信给夏道生!不……我亲自写,我亲自来写!”
他重新坐下,双手颤抖的开始写信,本来进士出身的他,那一手字可谓是相当漂亮,但今日的他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断断续续如同蝌蚪游泳。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已经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咬牙坚持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了,曾经他未曾想过去与夏道生为敌,因为从一开始他心中就明白,那是高山。而如今,当那夏道生真正出手的时候,魏长盛才知道这种感觉便如临高山而仰苍穹,入目而不可及。
那种恐怖的巨物恐惧带来的压迫感,叫魏长盛的呼吸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在信中他写道
“敬呈夏公:
臣魏长盛顿首再拜,伏惟明公垂鉴。
忆昔龙潭会盟之时,陛下以赤心示我,与公更是有一面之缘,惜某愚钝,负剑南指,致有苍梧之隙。今瘴江夜雨,孤烛照壁,方知蛇欲吞象之妄。七溪子弟骨埋红土,邕州三县水患连年,天罚至此,某实无颜再举旌旗。
乞明公念岭南苍生久罹兵燹,许某缴平乐、贺江十二寨兵符,岁贡合浦珠五百斛、桂管细葛三千匹。犬子怀义年方十五,愿质于公帐下为牵马卒。若蒙垂悯,某即日散柳州、桂州、邕州牙兵,自缚青溪渡口,唯留残躯为公治象郡盐铁。
昔年所得诸州粮秣,某已令部曲运抵荔浦,权充将士汤药之资。伏望明公暂息雷霆,容某戴罪缮治驿道,以待王师南巡之日。
临表涕零,不知所言。谨奉盐腌石蜜十瓮、玳瑁甲一副,皆岭表微物,惟公哂纳。
罪臣长盛稽首。”
当他写完这封信时,浑身上下已如雨淋,面如尘土。拿起身边的将军印颤颤巍巍的就要下印。
旁边的参将不忍,疾呼:“将军……”
“罢了。”魏长盛深吸一口气,赧然一笑,用力的将大印落下:“不争了,不争咯……”
说完之后,他颓然倒下,接着无奈的挥了挥手:“还望他能看在昔日皆为天子门生的情面上,留我一家苟全吧。将印与信悉数呈上去罢。”
第599章 身高十丈,赤发獠牙,长手过膝,重耳双瞳
“啊?”
当这份降表投到夏林手上的时候,他惊愕的喊出了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群威武雄壮嗷嗷叫的狼崽子和目露凶光的老狼时,他沉默了。
这个事情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外,通读三次降表,然后看着面前的大将军印……
这个事儿闹的,看来这次这帮急迫渴望建功立业的士兵是没有好处可以捞了,首功必是前端的那帮特工。
再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满脸期待的士兵,他深吸一口气:“邵建武、刘德禄!过来!”
很快,有两名将军快步跑到了夏林的面前,抱拳行礼:“大帅。”
“你俩看看吧。”
夏林把降表递给了他俩,他俩脑袋瓜凑一块看完之后,不约而同的也是“啊?”出了声来。
这可毁了,他们本来就是准备过来带着人建功立业的,这寸功为竞,对方竟然投了,而且投的如此体面,叫人找茬都找不出来。
“所以说人还是要体面一点。”夏林叉着腰第三次回头看那些士兵:“这样,你二人各领一万人,前出荔浦去把东西运回来,该入库的入库,该给兄弟们的分的分了,三成不入账,明白我的意思么?”
“得令!”
“明白!”
俩将军当场立正,就差没高喊一声“忠诚”了,夏林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这才开口说道:“再带三千人随我西出桂州,去见见这个体面人儿。”
入夜,军营里头士气低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次好处肯定少不了,但他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现在要的就差一个建功立业了,建功!!!
但对面那家伙真心的聪明,士兵凑在一块连魏长盛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完了,年轻的士兵太想得到功勋了,太想进步了,太想往上走了,但不打仗就只能分到钱,光有钱没用啊,没有获得感,没有自我提升,他们不开心。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毕竟杀降这种事又不算军功还会被审判,着实有点划不来。
那只能退而求其次呗,弄点钱得了。大将军已经将大帅的话偷偷泄露了出去,这次的东西里头会有三成分派到士兵头上,这核算下来这三四万人,每个人能拿到近三百两的银子,这已经很好了,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笔巨款,毕竟不好也没法子,只能这么补偿补偿了。
而相对于这些啥也没干的士兵,在这次事情里居功至伟的罗士信跟红袖两人带领的特工组,人均得到的东西大概是普通士兵的七倍。
也就是纹银近两千两,每个人都有。罗士信跟红袖更是一人一万两的票子就拍在了脸上。
罗士信拿到钱的时候只是随手踹在怀里,吹着口哨就出去溜达了,而红袖看着手上的钱多少是有些茫然。
“罗哥哥……罗哥哥等一等奴家。”
红袖快步追上了罗士信:“罗哥哥,你等等人家嘛……”
“咋,我去青楼你也跟着去啊?”
红袖笑得咯咯响,然后将罗士信怀中的银票这么一抽便捏在了自己手中:“奴家可是京城的花魁,哥哥去青楼还不如找我呢。”
罗士信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圈红袖,然后眯起眼睛:“我去跟大帅打小报告去,说你在这卖。”
“诶诶诶……”红袖连忙拖住了罗士信的胳膊:“好哥哥~~~~奴家开个玩笑嘛,奴家就是想问问,这个钱……是做什么的呀?”
因为红袖主要负责的是柳州而不是桂州,罗士信这一过来也没说干啥就库库往外发钱,所以这会儿她也是有些迷茫的。
“哦,怪我,没跟你说。”罗士信清了清嗓子抽回了红袖手中的银票:“这次的造势很成功,魏长盛已投降表,此番我等为首功,这些银子便是奖励。”
按照购买力来算,一万两银子相当于直接给了七百万rmb首胜奖励,说多也不多,毕竟这是拿下了三州之地,说少也是不少,毕竟这次的事情相对轻松也没费什么大力气。
下头的人平均也都分到了两千两上下,也就是150万左右的个人绩效奖,按照一个技术成熟的匠人,一个月五到六两银子来计算,他们这帮人一下子就拿到了人家工作三十年的超级大奖。
想想看那底下人得高兴成什么样子,哪怕就算是红袖这样的,看到一万两银子的时候眼睛都冒精光,她以前为独孤家办事,一年也不过就是二百两,还包括活动经费,这人家上来给了十年份的奖金,这心里不痒痒才有鬼呢。
“哥哥,哥哥。这钱真是我的了?”
“不要给我。”罗士信朝红袖伸出手来:“是不是不敢要?”
“才不给。”红袖连忙将自己的票子放了起来,眼睛却瞟到了罗士信的手上:“好哥哥,红袖这么好看,陪你一次五百两不贵吧?”
“金比啊?不要!”
“你!”红袖看着罗士信大步流星的跑掉,气得在原地直跺脚:“气死我了,你这个死木头!”
等到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红袖回到屋内,她本打算将在这里的见闻和情报写上去,但提笔之后却迟迟没有落笔,想了半晌之后却将白纸放到了一边将毛笔投入了笔洗,起身带着钱出去逛了城中的丝绸铺子,最好的绸缎趁着这会儿便宜,赶紧买了好几身,以前这一匹丝都得二十多两,红袖馋了好些年,如今一次便买了二十匹不同颜色的,价都不问了,有钱就是开心。
而在这边开香槟的时候,魏长盛按照约定遣散了三州衙兵,还亲自到了地方等待夏林的到来,再把这些年为了称霸一方囤积的物资、珠宝和钱银、粮草都拉到了荔浦等待对面接应。
这期间也不是没人劝过他,也不是没人质疑他,但魏长盛非常坚定,就是要投降,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都没有。
“将军,听闻那夏林只有三千兵马前来,我们为何不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将军,我放十余万大军,为何就如此认下了,将军……这是您十年心血啊将军。”
“大将军,使不得啊,一方霸业就此凋零,我等心中悲苦啊……”
每天都被这样的声音浸泡着,魏长盛却仍然操持着投降的事情,甚至不少人都开始嘲弄他,说他胸无大志还学人家起兵造势,甚至说他被一个人名便吓破了胆,也不知这封疆大吏是怎样当上的。
对于这些谩骂、劝说和质疑,魏长盛从来未发一言,只是默默的把该办的事情办了,接着便是坐在交接之地的屋里终日不出门见人。
他没解释,因为解释没用。这些人也不知道夏道生的江南道有多恐怖,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能保住这些人的身家性命,自己是败了而且是败的不明不白,但他也庆幸的是夏林提前给出了警告,若是自己拎不清,那么很快他就要面对的是江南道的铁骑。
自己有十几万士兵?想想突厥人头在长安铸的京观,而知道这件事的途径还是江南道发行的江南日报。自己凭借地形之利?想想当年定国公的东海之变吧,被刚成型的新军打成了什么样子。
而现在自己面对的是补给线畅通无阻、南下线路清晰明确、兵强马壮齐装满员且还士气高昂的新军,与此同时自己这边的民生凋敝、士气低落、留言四起、人心惶惶,士兵成建制的当逃兵,百姓商贾纷纷逃离。
然后这些人凑上来说一句“将军为何不拼死一搏”。
毁灭吧,真的。想他魏长盛由一个织布的娘亲抚养长大,十九岁便成了三甲进士,一路机缘巧合平步青云,不到三十岁便是封疆大吏,如今却要被这一群蠢货羞辱……
他知道自己不会被夏林羞辱,因为夏林是出了名的放下武器缴枪不杀,而且也是出了名的儒将,投降对他来说并不可耻,甚至可以保住即将夏收的粮食、百姓的安稳、士兵的生命和自己的名声。
但谁知道自己都做到这一步了,却被自己人给羞辱到这种程度。
魏长盛突然觉得真是这个世道该死……
而因为身边都是蠢货,他突然非常想见见夏林,想正经的跟这个天下第一好好聊聊,聊聊天下、聊聊未来,哪怕聊聊自己的愚蠢。
大概只有聪明人才能理解聪明人吧。
随着夏林的靠近,这边的风声也开始变得不同了起来,一开始城市里开始传起了谣言,说吃人的邪魔夏道生即将来到青溪渡,他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但百姓并不相信,因为夏林带着的人沿途都在为夏日时遭水患的地区清理栈道、修葺房屋,所到之处都会留下不少人帮助当地百姓重建家园、分发食物、行医诊病。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夏林靠近的速度更快的来到了这三州之地,但仍有人不死心,就说谋逆之地,江南道士兵来了之后必会屠城,这是亘古不变的因果。
但这话仍没什么人信,因为先遣队来了,江南道的先遣队行快马快舟而来,进入城市之后迅速接管朝廷,第一件事就是平抑物价、整顿买空卖空、召回百姓投入生产生活,最后更是肃清当地一些趁乱积攒的恶霸乡匪,再将以前被霸占的田产地产甚至是不合理的卖身契都重新规划,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屠城的样子。
而当夏林离青溪渡口还有四天的距离时,这里的风闻又变了,说夏林好色,家家户户都要献上妙龄少女供其享乐,而这人心肠狠毒,上贡的少女被玩腻之后就会被烹而食之。
不过这条谣言似乎也没什么公信力,因为随着通商的恢复,大量江南道的商贾来到了这里,他们的到来带来了全新的信息途径,江南道别说烹而食之了,青楼都没有合法的,有人跟他们打听这夏将军是什么人,只要是江南道过来的人就没有一个不夸的,即便他们可能都没见过那夏道生。
“夏大人那可是不得了,说句杀头的话。他若是想造反,他便是王师,金陵的百姓都能一把火把皇宫给烧咯。”这是江南道过来的一个扛包力工在吃饭时吹牛逼说的话:“我跟你们讲,我们江南道读书不要钱你们知道吧,包吃包住。”
“那你为何不读书?”
一句话把这力工小哥说得是满脸臊红,他咳嗽了一声:“大抵不是那块料……”
“他们说你们夏大人会吃人,是真是假。”
“嗨……等你们见了我们夏大人便知道了,他唇红齿白,长相素雅,好看着呢。也不知是谁传的他身高十丈,赤发重瞳,口大如斗。”那力工小哥嗤笑一声:“到时候你们等着高兴吧。”
“那他好色么?会……会挑选民家的女子么?”
“你想啥呢。”这会儿商行的掌柜也端着碗走了出来凑个热闹:“我们夏大人呐,大娘子是长公主,二娘子是甘陕第一美人。在县里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美貌贵妇,青春少女上赶着想要与他偶遇相识都不得,就你们那些个长得像猴子一般的民家女子,莫要脏污了大人的眼。”
“诶!我们这广南女子也好看的很!你不信晚上去青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