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在上 第45节

  “然而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好人往往不长命。”

  “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

  她停下自语,将那张纸折叠起来,虽然这不是薛淮的原稿,但姜璃觉得同样很有纪念意义。

  便在这时,苏二娘快步走进暖阁,来到近前低声道:“殿下,镇远侯府秦章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进了瞻雪阁。”

  出乎她的意料,姜璃对此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丝毫不见紧张之色。

  这让苏二娘感到莫名。

  自从当日公主府侍卫将薛淮救起来,她亲眼看着姜璃和薛淮走得越来越近,因为合作的缘故,姜璃很在意薛淮的安危,眼下为何表现得无动于衷?

  姜璃靠在榻上,轻笑道:“二娘,薛淮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以后他外放为官,我也要跟在他后面护他周全?”

  苏二娘迟疑道:“话虽如此,可那毕竟是秦家的人。”

  “秦家又如何?”

  姜璃哂笑,继而摇头道:“你到现在都没看明白,薛淮表面上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则脸厚心黑手段硬,该拼命的时候绝对不会退缩。当初薛明纶小觑他的远房侄儿,结果如何?想必他在回河东的马车上,不止一次懊悔不该自以为拿捏住了薛淮的心思。”

  苏二娘斟酌道:“殿下所言极是,我只是担心秦章发作起来不管不顾。”

  “秦章今天敢动薛淮一指头,秦万里明天就会打断他一条腿。”

  姜璃淡然道:“今日庚辰科进士齐聚,谁在这种场合动手就是践踏朝廷的脸面,秦章虽然混不吝,倒也不会蠢到这个地步。我仔细想了想,好像只有五皇兄敢这样做,但他如今在王府禁足,靖安司不会放他离开。”

  苏二娘这才安心,其实她倒不是担心薛淮,只怕那边闹大了,最后又得姜璃费心筹谋平息事态。

  姜璃稍稍沉默,随即轻声道:“再者像今日这种场合,我不太方便出面,这对我和薛淮都不好,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非议。”

  苏二娘了然,随即心里又有疑惑。

  既然薛淮今日不会有危险,殿下为何要特地来到瞻雪阁附近?

  她看向姜璃放在案上的叠纸,好奇地问道:“殿下,薛侍读这首词果真不凡?”

  “何止不凡?”

  姜璃浅笑,眼中浮现几分神采:“最迟两三天内,全京城都会知道薛淮之才。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他关在青绿别苑,让他多写几首好词。”

  苏二娘原本想调侃两句,然而姜璃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陷入沉默。

  “我记得二娘说过,父王和母亲最喜诗词,当年他们便是一诗定情呢。”

  “反正薛淮还欠我救命之恩,用他的词作告慰我的爹娘,想来他不会介怀。”

  “如此,也算是我略尽孝心了。”

  ……

  瞻雪阁,正堂之内。

  在一众年轻文官皱眉注视中,几名身穿轻裘华服的权贵子弟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身高肩阔,正是镇远侯秦万里的幼子秦章。

  他一手提着瞻雪阁大管事的衣领,拽着对方来到堂内,扫视周遭不屑道:“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包下了瞻雪阁,原来是一群只会咬文嚼字的穷酸!你就不怕他们连酒钱都付不起?”

  不等管事回答,他松开手抬起脚将对方踹倒在地。

  这一脚没有太用力,管事挣扎着爬起来,无比焦急地说道:“小侯爷,这是东家的决定,小人哪敢多嘴啊。”

  “滚远点,一会再跟你算账。”

  秦章冷笑两声,随即旁若无人地向前,径直来到高廷弼身边,跟在后面的曹轩眼明手快拉来一把椅子,随即和其他几人一道站在秦章的身后。

  看到这种恶劣的做派,在场文官无不怒从心头起。

  他们或多或少听过秦章的恶名,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嚣张跋扈到这种程度。

  虽说今日场上都是官场新人,最高不过正六品,但是他们身后立着礼部、翰林院和国子监,国朝百余年不知多少内阁重臣出自这三个衙门,就算太宗朝重用武人的时候,勋贵们也不会欺到这些衙门头上,更何况如今武勋的地位早已不及当年。

  众目睽睽之下,高廷弼硬着头皮说道:“秦三少,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章也不抬眼看他,翘着二郎腿说道:“高修撰且安心,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的麻烦,而是找她。”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对面蹙眉而立的曲昭云。

  不等高廷弼继续打圆场,秦章看着曲昭云说道:“曲行首,小爷这几个月对你可谓仁至义尽,花在瞻雪阁的银子都能照着你的身段打一个银人!你倒好,每次不是推脱身体不适就是故作神秘,隔着一块帷幕弹个破琴,小爷连你的脸都看不到!若你对所有人都这般倒也罢了,今日这群穷酸书生打肿脸充胖子,你就眼巴巴地跑出来,还要主动给人献唱!你当小爷是冤大头?啊?”

  这番话让一众文官纳罕。

  说实话他们也不明白秦章突兀闯进来意欲何为,按说两边极少交集,秦章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

  此刻他们才明白原来是和曲昭云有关。

  高廷弼登时头大,这种权贵子弟争风吃醋最是麻烦,他只好解释道:“秦三少,其实此事”

  “姓高的,你闭嘴,小爷看在那位孙阁老的面上不和你计较,别逼小爷当场翻脸。”

  秦章直接将高廷弼堵回去,然后冷眼看着曲昭云说道:“曲行首不是能说会道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秦小侯爷,奴家从未许诺过你任何事。”

  曲昭云仪态恭敬,然而语调平和且沉稳:“似奴家这等风尘女子,早被世情压断了脊梁,如何担得起秦小侯爷的赏识?过往您在瞻雪阁的一应开销,奴家未拿分文,还望小侯爷息怒。”

  “呵。”

  秦章搓了搓手,沉声道:“瞧不起小爷的银子,更瞧不起小爷这个人,好一个清高自傲的曲行首,沦落到烟花之地还有这么大的架子。方才你们的大管事说,今儿有人写了一首酸词,你一听见就丢了魂,求着那人把那首词送给你。”

  说完之后,他缓缓起身,一步步向薛淮走去。

  曲昭云见状暗道不好,她想也不想就拦在秦章前方。

  秦章止步,视线越过曲昭云,落在薛淮的脸上,冷笑道:“你就是薛淮?”

  薛淮平静地起身,淡淡道:“曲行首,你挡着秦三少的路了。”

  曲昭云肩头一僵,她回首望去,满面歉意。

  从她的神情来看,显然她也想不到秦章会突然来到瞻雪阁,并且牵连到薛淮。

  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毕竟秦章恶名在外,恼怒之时又怎会真的在意她一介风尘女子的生死?

  见薛淮神色镇定,曲昭云只能退到一旁。

  当秦章带着那些将门子弟走向薛淮,堂内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薛淮这一刻隐隐有种预感,秦章表面上是在争风吃醋,实则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

  他脑海中浮现沈望那日的提点,再看向对面这些来势汹汹的将门子弟,忽然有种瞌睡了就有人送来枕头的感觉。

  无论秦章今日是否专门来找他的麻烦,薛淮此刻都已有了决定。

  秦章在薛淮身前三尺之地止步,看了一眼旁边案几上的宣纸,上面隐约可见薛淮飘逸的字迹,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薛侍读是吧?听说你今天写了一首好词,开个价吧。”

  此刻终于有人忍不住,国子监助教杨嗣修怒道:“秦章,你怎能如此放肆!简直有辱斯文!”

  然而秦章压根不理他,那双遗传自秦万里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薛淮,继续说道:“薛侍读,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拐弯抹角,今日就是要替曲行首买下你这首词,想必你不会让我下不来台吧?”

  “秦三少说笑了,在场有谁能让镇远侯府老夫人最疼爱的幼孙下不了台?”

  薛淮从容地拿起咏梅词的原稿,徐徐道:“至于这首词……既然秦三少说得这么坦诚,那我也不好藏着掖着。镇远侯府肯定不缺银子,三少也是出手阔绰之人,但是恕我直言,想要买这首词的话”

  他抬眼看向秦章,微笑道:“你不配。”

第64章 上架感言

  书友们好,接编辑通知,本书将于明天(7月18号)正式上架!

  自从《九锡》完结之后,新书的出炉确实有点艰难,因为前两本都是武夫主角,相对来说主角受到的制约不算特别大,至少拥有随时随地掀桌子的底气和能力,这就让我在写作的时候有很大的空间和余地来辗转腾挪。

  我对这种风格很熟悉,写起来也比较顺畅,但前两本都是战争文,一个是以强吞弱(大梁),另一个是以弱胜强(南齐),我觉得继续写这样的套路和风格,可能大家会有疲劳感,所以我想做出改变和调整,这本新书重点描写的是主角的文官生涯。

  难度确实不小,我一开始也很煎熬,这里必须要感谢我的责编无书,他帮我反复雕琢大纲和设定,开书后又帮我争取各种资源,真的非常感谢。

  然后要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或许新书进入状态不够快,前期因为调整风格存在一些不够圆润的情节和处理,大家对我十分包容,这些我都心里有数。

  请大家放心,豆苗坑品有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完成这本书的创作,就像庶子和九锡这两本书一样。

  我肯定做不到尽善尽美,但我一定会在更新的基础上尽力保证这本书的质量。

  总而言之,还是希望书友们在有余力的前提下,尽可能支持一下正版订阅,毕竟这关乎到豆苗的生存大计。

  然后说一下上架之后的更新安排,每天保底2更,更新时间在早上八点(如有特殊情况会提前开单章说明),然后每新增一位盟主加更2章,目前本书有七位盟主,也就是欠14章,这会在上架后补完。

  新的征程开启,恳求大家继续支持!我会以努力的创作来回报大家的支持!

  我们明天早上八点见!

第65章

  或许是因为薛淮的表情太具欺骗性。

  秦章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曹轩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

  刹那之间,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仿佛这是他此生蒙受最大的屈辱。

  秦章出生的时候,秦万里已是边关大将,没几年他就在宣府西北面赢得一场决定性的大胜,一战打垮鞑子多年积累的骏马和战兵,可保大燕北方边境二十年太平。

  也就是说,秦章从记事开始,他就是大燕第一等的将门子弟。

  放眼整座京城,除去天家宗室之外,他只在意寥寥几家门第,譬如魏国公府谢家、平凉侯府谭家和颍川侯府杨家,这几家都是军中老牌勋贵,虽说这些年没有出过秦万里这个档次的将帅,但是胜在底蕴深厚,在军中人脉遍布不容小觑。

  秦章从小就眼高于顶,再加上他极得祖母溺爱,秦万里又是纯孝之人,拗不过母亲对秦章的庇护,导致秦章的性情越来越骄纵。

  他身边都是曹轩这等阿谀奉迎之辈,从来只有他收拾别人的份,基本没有人敢和他作对,更不要说像薛淮这般面带微笑,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嘲讽的字眼。

  望着薛淮脸上的笑容,秦章只觉血涌头顶,双手猛地攥紧成拳。

  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对着薛淮冷嘲热讽无伤大雅,如果今日真的动了手,就算有祖母护着,他老子也会狠狠抽他一顿。

  毕竟薛淮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前程远大的翰林院侍读,近来又因为工部贪渎案颇得天子青睐。

  想到工部那桩案子,秦章只觉自己的怒气更加按捺不住。

  工部是个大染缸,和朝中各方势力都有牵扯,其中自然少不了军方武勋门第,因为工部屯田司管着军田以及一部分军械产业。

  秦章养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外出手阔绰奢靡无度,侯府账房只听秦万里的吩咐,不会让秦章毫无节制地支取银两。

  他没脸经常去找祖母求助,于是就想着自己弄银子,然后看上了军田背后隐藏的利益。

  当然他和代王不同,不敢明目张胆侵占国帑,只是暗地里捞些好处。

  谁知沈望和薛淮这对师徒果决出手,将工部的老鼠一网打尽,秦章也因此失去生财之道。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秦章自知没有资格去和沈望较劲,只能将这一腔怨怒扣在薛淮身上。

  曲昭云只是一个引子,他今日来就是为了针对薛淮,至少要闹对方一个灰头土脸,出一口胸中恶气。

  怎料他才刚刚开个头,薛淮就一个无形的耳光抽过来。

  若是能忍下来,他就不是京中最拔尖的纨绔。

  “你、再、说、一、遍。”

  秦章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有些话说第二遍就没了意趣,秦三少莫非不懂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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