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兴方才说,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礼崩乐坏?”
“正是。”
虽说大汉以忠孝治国,但这套理论框架已经是伴随大汉走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单说那举孝廉之事,如今愈发成为了一件笑话。
孝廉是孝顺父母、办事廉正的意思。实际上察举多为世族大家垄断,互相吹捧,弄虚作假,甚至有童谣讽刺:“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比如桓帝时期的名臣陈蕃任安乐太守时,郡内有一个名叫赵宣的人,父亲去世,他把父亲埋葬以后,自己住在墓道中,服丧二十多年,名声震动州郡。地方官把他推荐给陈蕃。陈蕃与他相见,问及妻子儿女,结果却发现他的五个儿子都是在服丧期间出生的……
如此种种,在后汉已经比比皆是。
若非如此,刘邈废“三老”而立“三长”,也不可能真就那般顺利。
至少,倘若是在一百年前,或者是两百年前,刘邈敢做这事,大概率会被百姓活活喷死……
正是因为如今大家都不再相信过往的那套东西,所以才对新的东西趋之若鹜。
所以,太平道教、浮屠教这些才能够迅速壮大!
而究其原因,大家之所以不愿意再相信过往的那套东西,是因为那些东西对于大家再没有了任何保障。
但现在!
就在江东!就在众人的脚下!
刘邈是真的分予了百姓土地!给予了百姓保障!
这难道不比太平道教给予百姓的那些符水、热汤要强?
这难道不比浮屠教给的那些粮食、法器要强?
可如今,刘邈做的这些,且不被天下百姓所知晓,甚至有可能在那些世家豪族的宣传下成为“残暴”、“荒诞”的象征,这对刘邈难道公平吗?
陈:“不能如此了!”
王朗:“刘骠骑,或许并不在意这些。”
陈:“可是我在意!”
陈将那些东西展开放在王朗面前。
“子鱼说的其实不错。”
“若是光做不说,那天下有谁知道?”
“还请景兴也助我一臂之力,将仲山做的这些事情整理出大纲,以重定天下人心!”
重定人心!
好大的愿景!
王朗拿过陈记录的那些东西,并最终锁定在陈写的几个大字上面
“尊己、爱人。”
“重生,还有……贵才?”
陈点头:“这皆是我观察仲山言行所得。”
“仲山从未说过这些东西,可从他的所作所为里,却尽是这些东西。”
“既然如今人心崩坏,那何不以此,重塑人心呢?”
陈看出王朗的疑虑,又与王朗说道:“这些并非尽是浮水之萍!”
“许多道理,先贤其实早就比我,比仲山更早提了出来!”
“《论语》便记载: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陈抱着这些东西,再次诚恳的恳求王朗
“这也并非只是为了仲山!更是为了天下苍生!”
“景兴!你我士人的愿景,不也是如此吗?”
陈的目光实在太过炙热,让王朗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既然如此,那就试试?”
“好!试试!”
刘邈回到金陵,立即设宴庆功。
可是宴席上,刘邈总是感觉不对劲。
平日里,自己只要是在金陵,立即就有人如影随形,和只大壁虎一样牢牢贴在身上不愿离开。
可这次左右却没有这样的感觉,让刘邈反倒是觉得不太自在。
“陈去哪了?”
“回主公。”
张昭将华歆请辞,并且陈前往会稽寻找王朗的事情告知刘邈,也是引得刘邈眉头一皱:“瞎操心!”
直到现在,华歆、陈这样的士人对世家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敬畏,甚至还会自己说服自己,以为这些世家豪族是因为他们先有了才华能力,这才拿到了土地。
可实则,除了那些个草创基业的原祖,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先有了土地,才能凭借资源堆出所谓的能力。
刘邈要的本来就是他们的土地,至于他们怎么评价刘邈,那能有什么关系?
刘邈当即不屑道:“公玮难道以为我不能攻下荆州吗?也不看看我麾下都是哪些大才!”
周瑜、鲁肃闻言,都是挺起胸膛,以为刘邈说的是他们……
谁知刘邈撇开他们,直接来到刘晔身边:“我说的对吗?子扬?”
刘晔:???
他疯狂眨着眼睛!
什么意思?
难不成刘骠骑要让他一人兵分三路去取下荆州吗???
裴松之注引《朗家传》:会稽旧祀秦始皇,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居郡四年,惠爱在民
第180章 不打无准备的仗
成为众人焦点的刘晔瑟瑟发抖:“主公这是何意?”
“今晚来我屋中!就咱们两个人,细谈!”
刘晔顿时恍惚,而周围群臣也诡异的打量着刘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夜。
刘晔害怕的走入刘邈屋舍,心情忐忑。
尤其是当刘晔看到刘邈身后竟然还跟着周泰和陈武两名彪形大汉的时候,更是慌乱到了极致!
“主公……”
“子扬过来!”
刘邈趴在庭院中的水池边,朝刘晔招了招手。
刘晔左右打量,总觉得应当不会出事,这才往刘邈那边靠近。
“子扬,你之前在家中,是怎么捣鼓出霹雳车的?”
听到刘邈问的是正经问题,刘晔这才松了口气。
“臣年少时便喜欢摆弄这些。”
“臣十岁的时候,就能拆开一架纺机再重新装回去。十二岁的时候,就自己做了一架威力不比官府汉弩小的弩机。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制作云梯、投石车这样的器具了!”
刘晔说这些的时候,眼神仿佛都在发光!
刘邈看到刘晔这样,就也知道刘晔大概是真的喜爱这些东西。
“你捣鼓这些,你父亲难道不会对你不满吗?”
刘晔一下被问到痛处,却还是不敢隐瞒
“父亲常以为我不研习经义,将来恐怕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
“那你怎么还爱捣鼓这些?”
刘晔眼神更是灰暗。
如今刘邈的质问,隐约间仿佛和他父亲的冷眼叠加到了一起,让他回到了曾经,曾经欢天喜地拿着自己作品去寻找父亲,却被父亲埋怨不好好读书的时候……
当时不但是埋怨,刘晔还记得自己父亲重重打过自己一个耳光,清脆而响亮。
“啪!”
一声闷响。
刘晔下意识想要闪躲,这才发现并不是清脆的巴掌声,而是刘邈的大手重重拍在了自己肩上。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你捣鼓出来的这些东西,有用!有大用!”
“若不是你,我没那么容易攻破寿春,说不定现在都还天天围着寿春,在淮河边上候着呢!”
“而且当时正值春季,我若真的以大军围于寿春,必然会影响淮南百姓的春耕,也无暇治理被袁术淹掉的淮河下游。”
“所以,你捣鼓出来的那些东西,不光是攻破了寿春那么简单,还间接帮助了扬州数万甚至数十万的百姓。”
刘邈又拍了拍刘晔的胸膛:“若是下次再有人这么问你,你便这么说就是!明白了吗?”
刘晔盯着刘邈,盯着刘邈的脸颊,刘邈的眼眶,竟然忽然啜泣起来!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承认他刘晔的爱好,不是废物!
在此之前,除了刘晔早逝的母亲,再无人对他刘晔有这么大的宽容和认同!
所有人都只知道要他刘晔好好读书,好好学习经义,好好振兴家族,好好升官发财……
可今天,刘邈却告诉他,他捣鼓的那些东西有用!有很大用!
甚至,要比他研究经义的用处还要大!
刘晔不断啜泣,吓的刘邈立即弹开手掌,并朝着后面的周泰和陈武说道:“幼平!子烈!你二人给我作证!我可没欺负他!”
刘晔本就是汉室宗亲,长相并不太差。要是大半夜这么哭哭啼啼的从刘邈屋中出去,那刘邈怕是有嘴都说不清!
万一若干年后有什么关于自己的沟子文学,刘邈绝对会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去!
“主公,臣,臣只是喜极而泣!”
刘晔赶紧擦去眼泪:“多谢主公!多谢主公!”
“谢什么谢,你献上霹雳车,分明是我谢你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