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在此时才意识到三长制和均田制度的真正威力!
三长制度,虽不为兵卒,但因为其平时劳役就在一处,有严明的上下纪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他们拿起武器就是士卒!
均田制度,更是以私田之利,让受到均田的百姓不会和之前的流民一样随意抛弃自己的土地!
毕竟,之前的土地再多再好,那也是官府和地主老爷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现在,这些地可确确实实是他们的!一旦再逃,这好不容易分到的田地可就真的没了!
尤其金陵人口多为北方流民,见识过饥荒下的凄惨,懂得吃不饱肚子是怎样的滋味,故此更是不愿意好不容易盼来的一点念头!
眼瞅着明年开春就能种植粮食,就能获得收成,就能攒下家产,就能娶到媳妇,就能传宗接代,但你他娘现在竟然要毁了这一切?
河北我逃了,关中我逃了,中原我逃了!可现在到了江东,得到了田地,老子再也不逃了!
即便是张昭这般强势的人,看到这些青壮汉子眼中的怒火时也有些发憷。
“主公,这是在豢养猛虎啊!”
张昭都不敢想象,一旦三长、均田制度彻底落实之后,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江东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拉出来一个这样的队伍?
或者,干脆就是以这些人为士卒,不再募兵,战时为兵,闲时为农,然后再分出军府,令其驻守?
全民皆兵,遍地军府……
张昭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抵御城外的山越,所以张昭立即让自己强行忘记此事,给这些百姓分发武器。
金陵城的城墙还没有建好,但是城中已经有屋舍有了雏形,张昭就让这些民兵以邻长为伍,占据屋舍;再以里长为队,占据一街;最后以党长为行,占据一坊,与贼寇作战!
也就是在这时,张昭发现三长制度下,哪怕这些百姓没有受过训练,但平日里在劳役中的磨合也已经让其能做到纪律严明,可以有效传递自己的命令,与寻常的士卒根本一般无二!
“主公啊主公,你还有多少惊喜给我?”
张昭在发现三长制度的妙用后,顿时信心十足!
此战,能赢!
……
祖郎率众冲入金陵主城,还不等他欣喜,便被眼前的场景骇的头皮发麻!
密密麻麻的屋舍中,每处都有汉军的身影!
一旦走入进去,不知道从哪个门窗中就会伸出一柄环首刀狠狠刺入他们的胸膛、腹部,削断他们的手筋、脚筋!
不止如此,祖郎竟然偶尔还能够听到一些破空声!
那样的劲道,显然不是弓箭,而是汉弩!
一想到随时会有汉弩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眼前这些个小房间内射出,祖郎就有些慌乱,随时盯着那些门窗,踟蹰不前。
“刘邈大军不是走了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百姓?”
“放屁!你见过谁家百姓纪律能够这般严明的!”
祖郎不甘的朝北看去。
那里,就是金陵正在建的郡守府,同时也是祖郎心中刘邈所在的地方!
只要能够抵达那个地方,能够拿下刘邈,那大家就能活!
可偏偏,在这短短一两里的地方,却有这样一座大阵!
那些个屋舍明显都是将来寻常百姓的屋舍,一些屋舍的房檐上,甚至还有百姓已经先画上了象征“年年有余”的可爱小鱼……但现在在祖郎的眼中,却成了一头头要噬人的凶兽,令人胆寒!
“冲过去!”
祖郎咬牙切齿。
“富贵险中求!刘邈必定就在前面!只要能过了这片绝地,就能拿下刘邈!”
冲!
冲过去!
哪怕会死很多人,也得冲过去!
因为祖郎知道,若是不冲,被周瑜堵住,那死的人只会更多!
“冲!”
随着祖郎一声令下,哪怕其中有士卒不愿,却也只能被裹挟着冲入这由一座座房屋组成的绝阵!
汉军藏在屋中,本来就有墙壁可以阻挡,占据优势,又能够以逸待劳,哪怕没有受过训练,却也能造成可观的杀伤!
其中自然有些老实庄稼汉不敢拿刀子捅人,这些个临时客串军中校官的三长也不为难他们:“不敢拿刀子捅,就拿石头扔!”
用刀子是不敢捅人,但如果只是用石头嬉闹般的砸人,那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刹那间,屋舍的窗口中飞出大量石头,重重砸在外面的敌军身上!
扔石头的动作虽然胡闹,但效果却一点都不胡闹!
有敌军被砸断了骨头,砸伤了眼睛,还有些倒霉的更是被砸到后脑一头栽倒过去,彻底没了生息!
“豪帅!”
此时便是祖郎麾下头目都看不下去。
“豪帅!撤吧!这哪里是打仗?这是让他们送死!”
祖郎虽然心都在滴血,却还是咬牙切齿道:“顶住!冲过去!”
“只要冲过去找到刘邈,那最后赢的就是我们!”
“……”
此时祖郎后方又传来骚动。
今晚的意外实在太多,多到祖郎已经麻木,所以并没有过多理睬。
他现在有且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刘邈!
“豪帅!后方……”
“别再和我说后方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只要刘邈!”
有斥候过来汇报,却被祖郎训斥。
斥候颇有些委屈,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汇报道:“豪帅!身后忽然出现一支兵马,看旗号……好像正是刘邈本人所在!”
“不可能!”
祖郎完全失声!
他之所以坚持前进,不惜代价的前进,死了许多人依然还要前进,就是因为他坚信刘邈就在前方!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刘邈出现在了身后?
那现在死了这么多人的意义何在?所有人前仆后继的意义何在?
“必然是刘邈麾下官吏打出他的旗号佯装他在后面!一定是这样!”
祖郎不信,甚至已经瞬间想出理由。
今夜的意外,已经太多太多!
先是火耀钟山,阻断自己退路。
之后就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支队伍,在金陵城中阻击自己。
最后自己好不容易决定破釜沉舟,不惜性命也要去城里捉住刘邈的时候,你竟然告诉我刘邈就在城外?
祖郎不信。
打仗,哪里能有这么多意外!
只是心头一股强烈的不安,还是让他决定去外面看上一眼。
毕竟,当日刘邈在大营侮辱过他,他绝对不会认错刘邈的模样!若是有人假冒,自己必然能够一眼看穿!
可当祖郎出来后,看到果真是刘邈那张令自己感到厌烦的脸,并且就连相伴左右的周泰和陈武都是一模一样的时候,立即两眼一黑,意识陷入空白。
“竟然真的是刘邈?”
“那我方才……在城内要儿郎一直送死却是为何?却是为何啊!!!”
第104章 身边全是恩人!
在确认身后之人真的是刘邈后,祖郎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好像瞬间被人捏碎!
拼死一搏,到头来却成了笑话,甚至连前进的方向都是错误,让大量部署白白送死……
嘲弄!
不,简直就是玩弄!
祖郎再次想到之前与刘邈初遇时,刘邈对自己的羞辱。
两次!
两次的相遇,都是自己完全处于下风!
祖郎不甘的眼睛都要飙出血泪,可他却知道,现在不是和刘邈拼命的时候。
现在不知道刘邈麾下究竟有多少兵马,若是贸然再调转方向冲击后方,大军的动作必然会陷入一瞬间的停滞和混乱!
而这一瞬间的停滞和混乱,在如今腹背受敌的战场上将是致命的!
所以祖郎也顾不得之后的事情,当即下令:“往西撤!往西撤!”
可是祖郎却忘记了一件事情。
刘邈、顾雍、张昭等人之所以选择在金陵筑城,就是因为金陵那天然的地理屏障。
山水相连,固若金汤!
本来是为了抵御外敌的金陵城区,此时却好像一个囚笼将好不容易踏山而来的山越之民困死在了这方寸之地!
眼见前方的淮水阻拦了去路,从主城退出来的祖郎只得是让人去寻浅滩浮水而过。
不过后方逐渐逼近的几道人影,却是连这点时间都没有留给祖郎。
周泰、陈武各领身边数骑,好似犁地一样在敌军中横扫个来货,犹如进入无人之地,竟然只凭着几名骑兵就驱赶着此时已经六神无主的溃兵往淮水中冲去。
后面的溃兵来势汹汹,已经完全失了秩序,将前面的士卒尽数挤入淮水当中,淹死无数,令淮水几近断流!
祖郎也被后方的士卒推入水中,好在奋力挣扎之下,竟然从挤满了尸体的河水中浮了起来。
天气寒冷,身上又有甲胄,祖郎手脚已经无力,更是分不出哪边是河东,哪边是河西,只是尽力躲避仍旧源源不断从河边掉下来的溃兵,奋力往岸上游去。
就在祖郎体力不支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伸到了祖郎面前,祖郎都来不及细看,立即欣喜的抓住那双手,拼尽全力往上方一蹬,让身体从水中挣脱而出!
“多谢……嗯?”
祖郎这时才发现,拉自己上来的那条手臂,并不是山越人常见的布满文身的花臂,反而是由鱼鳞小甲编制成的汉人将军铠!
心下一惊,祖郎猛然抬头,却看到了周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
“豪帅就这么着急想见我家主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