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符号在别人眼里或许可能是因为意外滴落的墨水,然后不小心蹭到了衣服,
但在潘书记的眼里却是完全不同。
这个符号是苏浙两区游击队联络员传递紧急情报的暗语。
潘书记负责的是沪市情报网络,红方内部有明确指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允许发生横向联系,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流程,苏浙两区游击队是要跟沪市情报组织的交通员取得联络,将情报转交交通员,
再由交通员交给潘书记的情报联络官,之后,才能由情报官把情报交到潘书记手里,
这样一来是多了很多流程,但也足够安全。
可现在,对方却直接用紧急联络密码把信件直接寄到了劳工会,潘书记面色微凛,这是出了意外状况了,而且,问题很严重。
顾不得别的,潘书记马上打开那封信。
信里面的内容与别的工人组织要求的差不多,但要是经过特殊的密码本串联。
那么,就会出现另一道信息。
“下午六点半,梧桐路秋叶公园见面,十万火急.”
暮色四合,路灯刚刚亮起,光线昏黄柔和。
秋叶公园一角,有一座不太起眼的八角凉亭,旁边是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和一个水流潺潺的假山鱼池。
空气中有淡淡的草木和湿润泥土的气息,远处传来模糊的城市背景音和偶尔几声虫鸣。
凉亭边上,一道身着普通的灰色工人装,深色长裤的中年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份卷起的当日报纸。
他的目光看似在安静地看报,实则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尤其是几个人群拥挤的地点,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娱乐,街坊邻居收工之后最大的娱乐无非就是带上孩子来公园里面玩耍。
小孩子沿着公园草坪,绿道,叽叽喳喳的跑来跑去,大人则会选个地方摆上棋局与老对手对弈一番。
虽然棋艺不见得多高明,但毕竟也是一种消遣的手段。
中年男子目光流转,身上气息内敛,仿佛刻意的不让自己暴露在别人眼里。
暮色渐浓,中年男子看了看时间,此时距离六点半还有四分钟。
哒哒哒,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响起,
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女子大约三十岁出头,衣着打扮可以用时尚来形容,穿着素雅的米色旗袍,脖子上围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巾,手里提着一个印有附近知名糕点店名字的纸袋。
那女子显然也看到了凉亭边上的中年人,但她没有马上上前接触,而是走向凉亭前方的鱼池,似乎被里面的锦鲤吸引,驻足观看.
紧接着,女子打开袋子,右手有意无意的拍了拍鱼池旁的围栏,然后,取出里面的面包,撕下一片,扔进鱼池。
中年人心神微动,这是对方传达暗语,表示处境安全,没人跟踪。
中年人见状也合上报纸,然后随意的挥了挥手里的报纸,仿佛在驱赶暮色下的蚊虫。
那女子看见之后心领神会的走过来。
中年人也站起身子朝她走去,两人身形交错之时,女子手里的袋子已经出现在中年人的手里。
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再看对方一眼,各自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中年男子拎着装有报纸的袋子一路疾行,确定双方距离够远,这才找了一个光线充足的角落。
打开袋子,袋子里面有一块撕了一角的面包,中年男子掰开面包,里面是一张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些话语,中年人看完之后果断将字条塞进嘴巴里,然后拿起面包嚼了几口,连同纸条一起吞了下去。
夜晚,劳工会西厢房。
经历过一二八空袭事件之后,劳工会东厢房已经被日本人炸的只剩下残垣断壁。
沪市劳工会是纯公益组织,没有想象中那么有钱,大家也只能挤到西厢房一起办公。
“噔噔蹬。”一阵脚步声响起,潘书记抬头看去,只见一道上身穿着工人装,下身穿着深色裤子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老钟,你来了。”
“潘书记,”钟原坐到潘书记对面道:“已经跟对方见过面了。”
潘书记沉声道:“什么事情对方要紧急见面?”
钟原缓声道:“新军方面在最近的行动中被鬼子围剿,部分同志受了伤。”
“部队药品紧缺,项书记派了一名特派员前往金陵买药,她身上带了三根大黄鱼,六根小黄鱼,还有一些法币。”
“但特派员没有在金陵下车,而是直接来了沪市。”
潘书记迟疑道:“舍近求远,莫非她的行踪暴露了?”
钟原道:“现在不好说,跟她接头的同志已经牺牲了。”
“更蹊跷的是,她下车之后第一要务是要跟沪市方面的组织取得联系,但现在,苏浙两区游击队的联络员迟迟没等到她的联络信号。”
“既无法肯定她是否行踪泄露被捕,也无法肯定她是否携款潜逃。”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个大活人下车之后就失踪了。”
“现在总部是两个意思,一是要确定特派员是否安全,她本人有没有问题。”
“其二就是希望沪市方面能够尽快筹集一批药品,如果确定特派员身份没有问题,让她带着药品尽快赶回根据地。”
潘书记神色一凝:“项书记怎么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自己的同志?”
第85章 金陵来客
“潘书记,恕我直言,我们做情报的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
钟原沉声道:“您带我进这行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会我千万不要用眼睛来判断事情。”
“因为眼睛是会骗人的。”
“现在,我也希望您可以表现的专业一点,不要被个人情绪左右思维。”
“任何事情都不能先入为主。”
“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潘书记闻言沉默了下来,半晌,点了点头道:“老钟,你说的很对,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我们的同志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也不能排除个别同志无法保持自己坚定的信仰。”
“药品的事情我去想办法,你负责找到这位特派员同志,记住,要小心一点。”
“放心吧,”老钟微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次日,沪市,市政厅经济司司长办公室。
陈阳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先看一下各部提交的报告,然后,安排一下调度的物资。
物资仓库被炸的事情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特高课拨了一批药品,铃原真吾也送过来一些,账目算是摆平了。
陈阳也将工作重心放到物资收集以及运输上面。
不得不说,自带程序的人脑效率就是惊人,人家顶多是左右开工,双管齐下。
陈阳却是完全不需要,各种资料只需要扫过一眼,不用三分钟就能出结果。
用钢笔在各科室送呈上来的报告上写下总结,签上名字,啪啪啪,盖上几个章,上午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咚咚咚。”陈阳刚准备叫李宁玉进来,外面倒是先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李宁玉带着两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两人一胖一瘦,表情也非常有意思。
瘦的那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出头,身材挺拔如松,脖颈修长,头颅习惯性地微微上扬,脸上的表情透着一股刻在骨子里的倨傲。
虽然年纪不小,但可以看的出来,他非常注重保养,额头光洁得几乎没有皱纹,向后梳拢的乌发一丝不乱,靠近一些,还能闻到对方身上弥漫着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
另一人则有意思的多了,他的年纪要比另外一人小一些,约莫四十来岁,身形矮胖,圆滚滚的肚子将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的中山装撑得有些变形。
粗短的脖子上,依稀能见到一条粗得晃眼的金链子.
锃亮的前额泛着油光,稀疏的头发勉强遮盖着两侧。
一双小而精明的黄褐色三角眼,此刻正滴溜溜地乱转,似乎在打量着办公室里的一切环境,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长官,这两位是从金陵过来的,这位是金陵新政府任命的通济办公室主任,郭兆辉,郭先生。”
“这位.”
不等李宁玉说完,那名身材矮胖的中年男子一个箭步上前,讨好道:“陈主任,卑职是金陵特务委员会一处处长左鸣泉。”
“往后在您手下干活,您可得多多关照。”
那名叫郭兆辉的男子看向左鸣泉,目光之中却是带着十分的不屑,似乎看不起这样的人。
陈阳打量着神情高傲的郭兆辉笑道:“郭主任是来顶替之前楚主任的位置的吧。”
“前几天就收到金陵方面的消息,一直都没看到人来,郭主任也应该早点知会一声,我好派冯副主任去接你。”
郭兆辉不卑不亢的回应道:“陈长官客气了,您是经济司的司长,我是来您手底下干活的,”
“一些繁文缛节,本人倒也不甚看重。”
“对了,听说通济办公室主任的位置空悬了一个月,想必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陈长官,我就不打扰您办公了,我先去熟悉一下我的工作。”
“我这个人喜欢工作,如果往后有什么地方打扰到陈长官,还请你千万多包涵。”
说完,郭兆辉微微鞠躬,转身出了办公室。
陈阳嘴角微微上扬,像郭兆辉这种人前世开公司的时候也见过不少。
自以为能力不凡,一上来就是各种降本增效,要么就是如何如何提高公司业绩,往往干了一段时间就蔫了。
这家伙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不让他撞撞墙。他还真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体。
“咳咳,”陈阳将目光移到左鸣泉身上道:“左处长是从金陵过来的?”
“是,是,是,”左鸣泉一脸讨好道:“卑职是奉命前来沪市公干。”
“公干?”陈阳疑声道:“我怎么没收到命令?”
左鸣泉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宁玉,陈阳皱了皱眉头,还是朝李宁玉说道:“李秘书,你先出去吧。”
李宁玉微微鞠躬,走出办公室,顺便将大门带上。
左鸣泉这时候才凑上前来道:“陈主任,我来沪市是有两件事要办。”
“金陵特务委员会要在沪市成立办事处,影佐先生知道您对于这个不大专业,所以,让我带人过来挑选合适的人选。”
“办事处的地址已经确定好了,就在大西路625号。”
“至于第二件事,前几天我们在金陵抓到一个红党。”
“从他口中得知新军派了一个特派员出来采购药品,本来我们打算跟金陵特高课合作,在火车站进行抓捕。”
“谁知道,手下那些人也太业余了,居然让那个红党发出了紧急撤离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