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就交给你了。”他头也不回。
在他解下布条前，那位少爷就出现在他身旁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先给两个老家伙来个惊喜，没错那位少爷其实也是几百岁的人了，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终于给他们一个见面的机会，一旦成功，还有什么拖延时间的手段能比得上这个。
他一路猛冲，终于得见藏书室的大门。
两扇门竟然是石头的，看起来颇为气派，厚重的石料也与古堡墙体极配。
他平举胳膊，魔皮术生成的硬皮上扎着一小块牙齿碎片，是他用蛮牛之力掰下来的，他可还记得那位少爷嘱咐到，拿着牙齿可以方便找到那具尸体。
推开藏书室的大门，墙壁上镶嵌有规格更高的晶石灯，迎面则是一幅画像，画中人高大英武，身穿一身奇特的蓝色铠甲，脸型与那位少爷有几分相似，细看之下五官都很像，但气质的加持下那位少爷不如其三分。
想来这就是那位城主，他想。
藏书室比想象中的大。
随着牙齿碎片上传来奇妙的指引，他一步步走向藏书室深处，一路走下来，墙上的晶石灯已经有不少坏掉的，越往里走越是昏暗，但好在这点昏暗还难不住小狗头人的双眼。
走到最深处，书架围成一圈又一圈宛如迷宫一般陈设着，从地面的痕迹猜测，似乎这些书架以前都能够自己移动。
一个向下的黑洞洞的阶梯口，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书架圈子中。
鲁格来到台阶前，忽地顿住脚步。
临行前半人说过的话在他脑中闪过，身为异域的外来者，靠近深渊祭坛便会有所感觉，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分辨的事。这种用言语难以细说的感觉，此时他终于有切身的体会。
这下面竟然有一个深渊祭坛。
难道是以献祭的方式将古堡送过来的？
但那又怎么可能，那简直是自寻死路的疯狂之举，如果是以献祭的方式，必然还要有一个对象，有一个接收者。
而且那位少爷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他心里想着，却是拿出了半人的那半张脸，提在手上一步步走下台阶。仿佛那半张脸能带给他无尽的勇气。
第61章 脸面与荣耀
恢复平和的古堡就像一个静谧的大盒子。
鲁格蹑手蹑脚走在昏暗的通道内，拾级而下，觉得自己就像俗套恐怖故事中会惨死的反派，本来就拥有奇怪的外表，现在还佝偻着身子，手里提着半张人脸。
“大哥，你要是能醒一醒，不要怕吓到我，直接睁开眼睛就行，你的见识多，知识面也广，不像我这个愚笨的小狗头人，见识还没尾巴长。”鲁格抖了抖手中的半张脸，小声说着。
这里比古堡其他地方更显阴冷，脚下踩着的石阶也似未经雕琢，故意保留着那份粗糙，仿佛踏上一条野蛮原始的路途。
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步步走到路的尽头。
一个粗糙的超乎想象的简陋祭坛出现在眼前。
构成这祭坛的东西，甚至就像是从垃圾中翻找而出的，有各种不同的骨头，有衣物，甚至还有书籍，边边角角是一些已经发黑的殷红痕迹，还有拆散的衣柜。
鲁格用两根手指捏住牙齿碎片。
围绕着这处深渊祭坛，走了一圈又一圈。
需要带走的尸体呢？他心想。
“在这里……”
俊秀少年在一旁冒出来，看起来似乎心情还不错。
鲁格望向来路，没有看到老管家的身影，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座深渊祭坛？”
“哦？你说这个，我想像伊泽尔和我父亲那样，拥有超凡能力，出去探险游历，所以就偷偷收集材料躲在这里弄了这个，深渊语自学的如此流利也是因为弄这个东西，我阅读了大量的书籍，当时我认为是可行的，毕竟理论上我也拥有一些恶魔血统，”少年耸了耸肩说，“父亲和伊泽尔其实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只是由着我任性胡闹而已，毕竟整个城堡都在他们的掌控下。”
“而且，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哪怕是尝试沟通伟大的深渊，也无法拯救我这个废物，我从生下来就与众不同，永远是虚弱的，永远是生病的，永远是无法治愈的，不过我都习惯了。”
俊秀少年的身影晃了晃，一块地板自动掀起。
“我小时候也是经常藏在里面玩耍，伊泽尔会装作不知道，任由那些女仆慌乱的寻找，他知道我喜欢捉弄她们，等到晚餐的时间，他才会过来把我带回去，有时我已经在那里陷入酣睡。”
祭坛旁的暗格中，蜷缩着一具干瘪的尸体，看着双手抱膝的干瘪之物很难想象曾经是这幅俊秀模样。
鲁格围绕着干瘪的尸体走了两圈。
他发现自己变成狗头人后特别爱转圈观察东西。
“你……是惹出祸端来，被关在这藏书室下面，所以才无法去参与授课的？看来你也许还是位好学生，不是真心想要旷课。”
鲁格说着，取出一根短矛直接将眼前的干瘪之物挑起。
“想让我烧毁它，那么这里面有什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受到它的限制？”他挑着干尸往后一晃，从身边横扫而过。
俊秀少年果然提前便远远退开。
鲁格抓着短矛又把干瘪之物提到眼前，仔细端详可以看到上面有细密的线条刻画，还有种种不认识的字符，仿佛是以这些在给干尸穿上一件织锦衣物。
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那不重要，他鲁格可不是来管这些的，不用费力搞明白所有的部分，他直接提着短矛将尸体放到了深渊祭坛上，那祭坛原本就是简陋低级的残缺货，又扔在这里三百年，看起来已经无法正常使用。
“异域的来客，你不用如此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一些善意的谎言，”俊秀少年说，“我不是一个邪恶之人，否则我威严的父亲早就将我杀死，烧掉它，就像我之前所言，我们都会得到各自想要的，你是巫师，我知道你们巫师间流传着强大的契约手段，我可以与你签下那种东西，以证明我的真诚。”
其实鲁格也很想使用类似契约的手段，但奈何实在是不会。
“我不关心，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是想安全的离开，”鲁格顿了一下，“而正常的人很难继续相信一个骗子的话语……”
心念急转。
既然这个干瘪的尸体是其中的关键，那不妨也如那恶魔骰子一般，入乡随俗顽皮一次。
他佯装要走，大步向台阶赶去。
俊秀少年开始还是站在原地，但见他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紧接着便一晃拦在石阶前。
“父亲将我关在这里，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但我的家乡，那个世界都不在了，还要什么家族荣耀，老伊泽尔只知道听从父亲的命令，可是他已经死了，他不再是伊泽尔……”
俊秀少年没有动怒，依旧是那平淡从容的样子在诉说着。
鲁格想起之前那张纸条。
老管家伊泽尔在上面写着恳求他救出这位少爷的话，但此刻，二者之间所说，明显有所矛盾，也许那张纸条也是这位少爷造的假，又或者是半真半假。当然也不排除，在三百年前的某个时刻老管家想通了，已经决定救出这个家伙。
可鲁格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纠缠这些，去听一些无法分辨真假的话，也没有能力去关心另一个世界的事，他只是一个连裤子都没有的小狗头人。
他霍然转身，将半张脸扔到残破的祭坛上。
欺骗耍弄狗头人都没有好下场。
一切就交给命运来抉择。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直接打断了俊秀少年的话语，莫名其妙的行为让对方发愣，同时安静的祭坛则是也让鲁格陷入无言。一时间，两个人都安静的看着那堆垃圾。
忽地，空间扭曲。
灰暗的流光在祭坛上小范围转动翻腾。
残破的深渊祭坛像是睡了一个三百年的长觉，一瞬间惊醒活泛过来。
俊秀少年飘荡着连声惊呼，越过鲁格，扑到祭坛边，却又不敢去触碰上面的干尸，只能围着简陋的祭坛转圈。
“你！你丢了什么上去！可恶的巫师。”
见到祭坛真的活了过来，少爷再顾不得其他，扑向祭坛中间。
嗖的一声！
一只稍显老旧的靴子歪倒着出现在祭坛上。
第62章 浮萍与微风
干瘪之物与半张脸都消失不见，只剩一只旧靴子孤零零的待在祭坛中间，与此同时祭坛仿佛是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眨眼间光华尽去，几根较细的骨头甚至莫名燃烧起来眨眼成灰，其余的粗壮大块的骨头也好，殷红的斑痕也好，全都在开裂，呼吸之间就成一地碎渣。
最终只有那只靴子还完好的存在着，歪倒在一堆垃圾中。
原本平静中的古堡忽地一震，就像人打了个冷颤。
鲁格看着俊秀少年。
“我们的世界不在了，我所依仗的父亲也消失了，就像这座古堡，”扑了个空的少年人又恢复平静，“看似坚固，崩塌只在一瞬之间，因为我们是无根的虚浮之物，是这世上多余的，弱小时获得的平和，精心维持的美好，都是脆弱无比的，正如我们的世界，很多人都不知道，那其实只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避难所。”
鲁格听魅魔提起过他们的位面世界过往。
“真羡慕你啊，巫师，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过自己所选择的生活……”
俊秀的少年此时竟对面前衣衫不整毛发不全的小狗头人生出毫不掩饰的羡慕。
“我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可以让你从容的离去，只是没想到，我的尸体竟然还可以在最后进行一次遥远的跨界之旅。”
少年说着也开始举步往外走，虚幻之躯此时的举动就像个真人一般，虽然还是没有脚步声，但也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
“我也要出去看一眼，深渊是什么样子，已经在这里三百多年了，”俊秀少年在台阶上顿足回首，“放心，巫师先生，我不会在这宝贵的最后时刻，让自己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维持着钢铁家族最后的体面到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已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少年说完继续向上走去。
“不过，你做的选择，倒也不是完全错误的。”
一句话从台阶之上悠悠传来，再去望已见不到少年身影。
鲁格并没有急着走。
他见这里只剩自己一个人，立刻开始尝试打开空间门，甚至久违的找了一面墙壁配合他假想集中。
阔别多日的空间门再次成功出现，他没有热泪盈眶，但也相当激动，后路成功打通的安全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同时这次最大的收获，也是让没见识的他知道了，原来空间门也会被厉害的家伙直接压制，压制到难以敞开的程度。
他三步两步蹿上石阶，没有了后顾之忧，他的心思自然活泛起来。
他大步狂奔，回到藏书室，看着一排一排的书架，双眼放光，只要是深渊语，不是那个位面世界的某些小语种，他都可以考虑收入囊中。这里的书籍明显有某种保护，随便拿起一本翻动，发现都保存的相当不错。
经过最初的仔细查找，他很快就改变策略，开始一片区域几个书架的穿梭抽查，深渊卧室空间虽然很大，但也不是什么都收集，很多书都是一些贵族方面的死讲究做作之作，对他而言，还不如之前收起的那一架子怪奇小说。
他真正想要的，自然是关于超凡知识方面的书籍，那对他来说才是万金难换的心头好，尤其是这还是百分百的纯正异域货。
鲁格快速奔走，进行抽看，甚至关于建筑的书籍他都已经收取了半书架，但想象中增长见识的超凡知识，却是一本都没有见到。
一种心悸的感觉，灵性之光在闪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贪心下去，一个位面世界贵族，明面上的藏书室，本就应该保持一定克制的期待。
所以他脚下发力，奔向了传说中每个大贵族家都会有的宝库，虽然肯定还有个暗地里放珍贵物品的秘密小宝库，但这种用来奖赏家臣，甚至让有功之人可以进去挑选的大宝库同样诱人。
他跑了几步，回想着地图，忽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便冲向古堡的正门。
这份地图可是出自魅魔学者之手，若是没有出现意外，对方肯定已经下手，甚至是挑走了最好的东西。
鲁格喘着粗气，来到古堡大门前。
古堡外的黑幕正在慢慢变淡，古堡也开始颤抖起来。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鲁格说。
“不要想着打我的主意，”魅魔在一旁的阴影中走出，“这都是我三百年应该得到的酬劳。”
她身上竟然还有一个包裹，可见手上的储物戒指已经装满。
“以后就要在这深渊里求生，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她说着似乎非常遗憾，但脚下始终与鲁格保持着距离，待到距离拉远后，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外面正变淡的黑幕，很快就能看到深渊那毫无生气的天空。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