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心中百味杂陈,轻声道:“你心思如此深沉,难道是因为破家之故。”
云长空江南成名之后,她立刻作以了解,知道他的家世。
而云长空的心思更加让她佩服。
他在院子里故意不点自己哑穴,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但当离开时,立刻点穴,就是怕她下令拦截之故。他就这么强压伤势,一路来汴河之上,方才不支倒地。
赵敏更不明白的是,云长空是汉人,日后一定是自己敌人,此时正是剪除大敌的最佳时机,可自己又为何下不了手?
赵敏越想心中越乱,最后以自己还没杀过人做了结束。
心怒自己不争气的时候,但又不觉好笑,只因云长空刚才吹牛时的意气风发,再看他此时的狼狈,这种反差极具观赏意义。
长空重伤之后,体内真气乱走,后来调息半晌,方才稍歇,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随后一路狂奔,伤势再也无法遏制。
但也知道自己全力疗伤,就无法旁顾,必须有护法之人,否则外界有何剧变,自己都是不知,岂不是待宰羔羊。故而试探赵敏,看她是否有加害之意,
毕竟他也若是将赵敏点穴,就是艄公渔夫之类的寻常人,起了歹意,照样无法反抗。待见赵敏没乘机杀自己,立刻全力运转真气,将“般若金刚指”“大力金刚指”,一一降服!
这两种功法都是阳刚猛厉之劲,体内阳气鼓荡汹涌,他又以阴柔之劲中和,阴阳之气交错,脸上才显出忽青忽红之色。
想那阿二阿三出手之时,乃是攻敌所必救,凝聚全身劲力,那是要打死人的。
罗汉伏魔功与二者虽不同流,却是同源,他真气运转周身,每化解一分“金刚般若掌”与“大力金刚指”劲力一次,也就会融入本身,体内真气便浑厚一分,这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渐渐的,长空后背掌印指印都消失无踪,
赵敏也知道他有好转,就这么看着云长空变得宝光外宣,气朗神清,而她折腾了一天,也觉得腰酸手疼,不知不觉靠着船舱睡着了。
数个时辰过后,云长空才从入定中醒来,他此刻阴阳浑成,功力激增,之前后背剧烈灼痛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轻松,就仿佛去掉了枷锁,四肢轻灵,没了内伤痕迹。
再转眼一看,赵敏背抵墙壁,睡的正香,整个船舱充满了淡淡的女儿香气。
长空轻笑一声,心想:“他妈的,这小妞还真是放心老子!”穿上上衣,走出舱外,此刻已经五更天了,天色微亮,看见艄公还在呼呼大睡。
他坐在船头,拿出昨夜得来的药瓶,粉末瓶子不相同,取解药时,是鹿杖客给的,拿毒药时,是鹤笔翁给的,倒也容易分辨。
只是这个黑瓶子,是不是黑玉断续膏,得找个小猫小狗试上一试,想到为了这东西,差点陪了一条命,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语。不无揶揄之意。
长空转眼看去,赵敏已经出了船舱。
她大大方方走了过来,一抚裙子,就要与长空并肩坐在船头,突然咝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长空定眼一看,赵敏右手腕上有五个通红的指印,胳膊都肿了起来。
原来是长空昨夜抓住赵敏手腕,虽无心伤她,可内心紧张,内力所及,不但闭了她经脉穴道,这细皮嫩肉的,筋骨也伤了。
之前各自都在凝神苦斗,无暇顾及,这时赵敏一条小臂肿胀起来,变得通红发亮,稍稍一碰,便痛不可忍。
这情况长空没见过,也没想过。
赵敏看到他的目光,觉出异样,用袖子将手臂遮住,却也痛的面容扭曲,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恶人终必遭报应,你可小心着。”
长空笑道:“好吧,我等着,你把手给我。我给你看看。”
赵敏冷冷说道:“这一点小伤,我才不怕呢!”
长空笑道:“我抓你时,受了重伤,力度未能随心所欲,若真是不小心冲击经脉,你日后变成残废,可别怪我。”
“不要脸!”赵敏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我残废了不怪你,我怪谁?”
她生性本就娇纵,在汝阳王府更是呼来喝去,颐指气使惯了,不知不觉间又使出了性子来。但话一出口,便陡地想起:“如今却不能容得自己呼喝了,他要真的不管我,若是残废了,这可如何是好?”
因之又柔声道:“我心里烦,讲话急躁些,你可不要怪我呀!”
长空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言不由心,咱谁不知道谁呢!”说着将赵敏的手拉了过来,
赵敏面露痛楚,却也不反抗,
她怕真的成了废人,希望长空帮她,可她除了父亲,从未被别的男子握手,禁不住阵阵心跳,周身发烧,装作休息,将眼睛紧紧闭上。
但觉从云长空手中涌出一股暖流从手腕顺着手臂徐徐向上,
“罗汉伏魔功”乃是佛门神功,蕴有慈悲之力,最擅疗伤,赵敏就觉得周身舒泰异常。
她睁眼偷看,就见自己手臂红肿渐渐退去,再一瞥长空,就见他双目紧闭,鼻间微微现出汗来。
她也知道通穴穿脉之法,极易消耗行功人的精力,也不知道云长空重伤初愈,还是他心情紧张。
正寻思,云长空已经放开了手:“好了!”
赵敏挥了挥手,但觉一切如常,精力似乎更加充沛,心中那股子欣喜,就别提有多大了。陡地立起,兜头一揖,梨涡滚转,展颜一笑,道:“多谢云…”
说到这儿,回想之前情形,全是因为他,面容骤变,眼圈儿一红,气幽幽道:“这是你欠我的!我可不谢你!”
云长空哈哈一笑:“嗯,好,那么你给我的是黑玉断续膏,还是七虫七花膏呢?”
话一入耳,赵敏心子一跳,几乎瘫软在了地上,颤声道:“你连七虫七花膏的名字也知道?”
长空叹了一声:“果然是七虫七怪膏,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就这么喜欢玩弄人吗?”
赵敏心里有鬼,抿着小嘴,说着:“你都知道声东击西,擒贼擒王,难道我就不能‘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么?任你千变万化,我只须一变足矣。”
长空点了点头,正色说道:“一个小女孩,就开始读《孙子兵法》了,赵敏,你果然了不起!”
“什么?赵敏惊叫起来:“你叫我什么?”
声音与先时不同,尖细稚嫩,好似女童声音,听着十分诡异。
只见她俏面煞白,这时才像一个普通女儿家:“这是我刚取的汉名,我还没想着告诉父王母妃,你怎么也知道……”
云长空见她这幅样子,也觉好笑,心里想着,能让这小妞大费脑筋乱猜一通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还露出了一丝微笑,说道:“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天亮之后,你将真正的黑玉断续膏送来,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赵敏吸了口气,咬牙道:“你究竟偷窥了我多久?云长空,你深更半夜看我一个小女孩,好不要脸,你凭什么这么笑?你有什么可得意的?无论你怎么逼我,我也不给你真药,你再逼我,我给你的还是假药,毒药!”
要知道赵敏原名敏敏特穆尔,赵敏二字是她自己取的汉名,此刻又不是成年赵敏,这名字新取,还未告诉父母,旁人更是不知!
而这也是她自己在闺房、沐浴之时才念叨过,长空竟也知晓,那必然是窥探所得,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耻辱。
云长空见她一脸惊怒,气得浑身发抖,心念一闪:“嗯,她长大以赵敏之名行走江湖,现在还是小屁孩,估计名字才取出来,比较隐私。”
他估计到了问题所在,当即起身,端端正正作了个揖,抱拳道:“赵姑娘,在你眼里我是个会吹牛的奸险小人,我也不予辩驳,但偷窥小女孩之事,却从不屑为,你大可放心!
况且我若真的如此卑鄙无耻,想必你也不放心昨夜在我身边安睡吧?”
赵敏听得一呆,心道:“是啊,他若对我有坏心,昨夜……”
她其实也知道云长空在自己内心并非小人,只是自己几次落败,这才逮住机会就挑他的毛病。而且她如今也不是怀春少女,心中并于男女之情,也就没往那想过!
赵敏忖思良久,一跺脚道:“云长空,好,这是你说的,我给你药,你以后不许与我为敌,若是违背诺言,你就是人所不齿的小人!”
说着嘴角含笑。
云长空觉得这是得意的笑,这明显是阴谋得逞的样子,微微蹙眉道:“赵姑娘,你我汉蒙有别,你若与汉人为敌,我必然会是你的敌人,这没什么可说的。”
赵敏眼珠一转,笑道:“好啊,那你还不杀了我!”
长空摇了摇头:“你们蒙古蛮夷都有不杀低于车轮之人的说法,我们汉人自然也以残杀老幼妇孺为耻,你今年十三岁吧。”
赵敏胸中热血沸涌,一扬眉毛,凝目说道:“那么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将来我年纪大了,要杀很多人。我的祖先是成吉思汗大帝,是拖雷、拔都、旭烈兀、忽必烈这些大英雄。
我虽是女子,嘿嘿,那也要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呢。”
“呵呵……”云长空笑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真的很好吗?”
赵敏惊讶道:“执掌千万人生死,生杀予夺,难道不好吗?”
“生杀予夺?呵呵……”长空不屑一笑道:“铁木真小时候父亲就被弄死了,颠沛流离,刚攒了些资本,媳妇被抢去了,生了儿子术赤,是不是自己的种,都不知道!
你们蒙古成势不过百年,内乱不停,归根结底不就是他的长子术赤出身问题,才引起汗位动荡吗?
拖雷灭金又怎么样,拥有监国之权,不也被自己哥嫂一杯毒酒送走了,自己媳妇都差点嫁给亲侄儿。
你说他觉得这人生美不美?
拔都率领长子西征,功勋卓著,又怎么样,他是术赤儿子的身份,就注定他与蒙古大汗之位无缘,只能眼睁睁看着蒙哥他们当大汗!
再说忽必烈灭宋,统一天下,建立元朝,可自己亲弟弟要干他,后来与亲儿子也反目。
他们只相信自己,不敢相信别人,睡觉都得睁只眼,生怕被人暗杀了,就连儿子都要防备,这样的人生就真的那么令人渴望?”
“哼,人生哪有十全十美!”赵敏语声压低:“总不能因噎废食!”
长空冷笑道:“是这道理。可你以他们为偶像,那就不应该只看他们的成就,而是要想着自己有了他们的遭遇,能不能承受?
这世上岂有只想着有人家成就,而无人家苦难的美事?
我今天差点送了命,不就是因为当年被人张松溪救了全家吗?
你口中的成吉思汗,一代天骄,那么现在让你如铁木真一般,父亲先立马死,愿不愿意?更别说媳妇被人抢,儿子内斗的事了!
再如忽必烈一般与亲兄弟拼死拼活,你可以先干掉你的哥哥吗,又能否接受?”
赵敏听了这话,心中自然不愿意了。
“小小年纪,自诩聪明,却顾头不顾腚,只看一面,我也可以告诉你,你给我假的黑玉断续膏又能怎样,我难道不会提前在小动物身上试验?你能害得了人?
你的十香软筋散之毒,不管我的生死如何,我早就让人通知各大门派了,有心防范,你能毒一个两个,都能给毒了吗?
成昆是少林寺内奸,我也会告之除去。
我只是看你幼小,是个孩子,还没造成浩劫,尚有改造之机,对你多加留手。
你成年之后,若还这般光棍,我当时一把撕下你的衣服,你什么不能应我?
还真以为你可以拿捏我?
所以,你好自为之!”
赵敏愣怔住了,实在弄不明白这位煞星究竟是何心肠,将自己的图谋都给粉碎了。
她还待再问,突然河岸上陡地有十多人大叫:“云长空你这卑鄙小人!”
“云长空,你给我滚出来。”
第51章 光明右使
长空与赵敏转头看去,却见十几匹马从河岸上疾驰而来,马上的人兀自在大喊大叫:“云长空,缩头乌龟!”
这种种叫骂声,划破了黎明的宁静。
长空沉声道:“这是你的人吧?”
此刻晨光初起,东方开始泛出缕缕妖艳的霓霞,赵敏也看不清,说道:“说不准。”
“云长空卑鄙无耻,有本事,你给老子滚出来!”
这些人一路纵马狂奔,一边叫骂,并非知晓他在这里。
长空冷笑道:“拿这种手段对付我,还真是看的起我。”
赵敏笑道:“四周城门未开,你定然没有出城,那你云大侠是天下有数的大高手,这般叫骂,那你云大侠是要做个要脸面的英雄好汉,主动出来,还是做个不要脸的缩头乌龟,也全凭自己!”说着横扫了一眼长空,眼神中满是戏弄之意。
她总算将长空适才说她大女主还是小女子的话给还了回去,别提多得意了。
云长空冷笑一声:“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是想出这办法的人,其心可诛!”
赵敏白他一眼道:“我的人还不是为了救我!有什么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