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别奇怪,上了同样的当的明星绝不止王小姐一位。但合同签的太死,打官司都打不赢。再者陪酒陪那个的名声太难听,爆出来星途就完了,当然只能自认倒霉……
郝师兄肯定知道这个套路,但这么忙,你也是闲的,专门叫我来看笑话?
林思成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郝钧神色一正,不敢嘻嘻哈哈了。
“师弟你别走,这件就是让你看个稀罕,真有好东西……”
说着,伸手把他按了下来:“王小姐还有三幅字画,所以请你过来,是真让你帮忙看东西的!”
郝钧一指茶几上的三只长盒,稍一背身,又微微一眨眼:“就这三件!”
林思成怔了一下。
这一眨眼的意思是:东西确实是好东西,看着也像是真的,所以才请林思成过来帮忙掌一眼。
但郝师兄竟然都看不准?
狐疑间,郝钧打开第一方长盒。
卷轴慢慢展开,林思成和叶安宁齐齐的眯住了眼睛:
明末清初查士标,《云山图》?
乍一听,籍籍无名,但在康雍乾三朝,这位是与董其昌相比肩的著名画家、书法家,诗人。
查氏世代为官,为安徽休宁望族,家中异常富有,收藏了大量的图书鼎彝和古人书画。
查士标算是查氏中不务正业的典型:中了秀才之后便弃仕习画,时与孙逸、汪之瑞、弘仁等书画家,一起被称为“新安四家”。
除此外,其鉴术更为有名,与明代最大的古玩商、收藏家、鉴定家项元汴并列,时称“东项西查”。
到清朝时,其艺术成就达到顶峰,康熙誉为:前有玄宰(董其昌的字),后有二(查示标的字)。
所以清廷内收藏查士标的字画极多,光是朝隆专用来收藏历代名家真迹的“三希堂”中,查示标的字画就有十余副。
被录入《石渠宝笈》(大清内廷藏画著录)的作品更有,近有百余幅。
之后历经战乱,被太监宫女偷的偷,被各路军阀卖的卖,最后故宫就余了十余幅。
其余流散各地,到如今,全国藏有查示标真迹的博物馆有十来家,其中就包括上博、天津、辽宁、安徽、湖北……等等等等。
如果非要对比一下,其作品价格既便比不上董其昌,也差的不是太多。至少要比郝钧调侃的那樽太湖石要高:三百万往上。
所以,两人看的极为认真。
看画先看材质:画轴为老花梨,素纹无花,表面清晰可见花梨木特有的交错牛毛纹。
稍微一偏,轴面上隐约有一种荧光的光质感。
轴头轻微磨损,包浆温润,光泽内敛,局部已由黄褐色渐变为深棕色。
轴没问题,再看纸:质地细腻而柔韧,隐见青檀纹和沙稻星,这是正儿八经的宣德笺。
再看印:左上两方朱文方印,其一为《二》,其二为《示标》,前者为字,后者为名。篆刻线条流畅,朱砂色泽饱满,老化自然,沉稳而不刺眼。
再之下还有三方,应该是鉴藏印。其中两方已漶漫不清,只有一方勉强能辩认。
林思成看了好久:碧江居士?
咦,苏珥?
这是乾隆时有名的学者和书法家,说明这幅画如果是真迹,定为民间藏品。
继续往下看,题识为一首自题诗:闲云无四时,散漫此山谷,幸乏霖雨姿,何方媚幽独。
庚子夏四月,士标。
这是仿的董体,用笔简澹柔和,行笔酣畅淋漓,既有米芾的俊逸洒脱与险绝笔势,又不失董其昌的清逸淡远之风。
看到这里,叶安宁抬起头,又稍稍退后了一点。
图中画的是平江列岫,一高士独立板桥仰首远眺。山头高处烟云涌动,泉瀑飞泻。低处疏林淡水,竟境荒寒。
作品布白稀疏,线条粗细对比明显。景物疏密有致、层次分明。
用笔干净利索,人物刻画细微,着墨不多,却意境清远。
正如诗中所题:闲云散漫,何处幽独?
乍一看,哪哪都对,真迹无疑。但叶安宁总感觉,潇散儒雅、闲懒荒寒的气韵中,透着那么一丝僵硬和不协调。
又瞅了一遍,感觉愈发强烈,下意识的回过头,林思成竟然在悠哉游哉的品茶?
她一脸愕然:“你什么时候看完的?”
“就刚刚!”
又胡扯?茶都喝完了半盏……
暗暗嘀咕,叶安宁指了指画:“我怎么感觉,用笔不太协调,好像……稍嫌僵硬?”
林思成顿了一下,竖了个大拇:叶表姐跟着单师娘,故宫字画馆那十年真没白蹭。
他点点头:“临摹仿作,临摹的再像,再逼真,仿的再有意境,偶尔的时候,笔里画间就会露出几分呆板。”
仿作?
叶安宁怔住:“谁仿的?”
林思成放下茶杯:“清代李誉!”
第200章 沈度真迹
仿作?
郝钧怔愣了一下,女人的脸往下一垮。
清代李誉?
听都没听过……
握着核桃的老人眉头一皱:“年轻人,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林思成笑了笑:“确实,我年轻,没你老吃的饭多!”
老人愣住,脸霎时一白,张嘴就要骂。
林思成又摆摆手:“老先生,郝师兄请我来鉴定,鉴完了,我当然要如实相告。至于我有没有看对,是不是乱说,是不是要先等我说完,你再下定论?”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老人咬了咬牙:“好,你说!”
说不出个所以然,今天这事没完。
“好,那我说重点!”
林思成点点头,指着画,“明代的宣德纸,明代的老花梨木轴,明代的松烟墨,甚至于托褙,也用的是明代的熟宣……但唯有一点……”
稍一顿,林思成指着那几方印:“这是清中时期苏杭一带的姜思序堂泥,始创于乾隆末。三方鉴藏印用这个,还有情可原。
但查示标在康熙三十七年逝世,他死了快一百年,才有的姜思序堂泥。那这画上的这两方题印用的印泥,是从哪来的?”
几人齐齐的怔住,又往前一凑。
研究古玩的大概都懂一点儿印泥知识,清代苏杭的姜思序堂泥也有耳闻。但具体有什么特点,怎么区别,还真说不上来。
但他们会看:不管是查士标的题印,还是下方的三方鉴藏印,无论是颜色、质感,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明什么?
这五方印,全是同一时期盖的。
但查士标死于康熙中,题印的印泥却产自于乾隆后,光是这一点,就可以说明这幅画是赝品……
愕然间,林思成又指着画的右上方的留白:“仔细看,这里的纸色是不是稍有些暗,感觉像是保存不当,弄脏了一样?”
“其实不是,这里原本有一句题跋,之后被洗掉了……但怕把宣纸洗烂,不敢洗太狠,所以就留下了一层墨迹……”
“还有这个……”林思成又指了指画心之外的细长凌带,“同为清代苏绫,但康熙与乾隆朝的工艺和用料,有明显的区别……”
而后,林思成又直起腰:“破绽不多,肉眼也不好鉴,但现在科学鉴定的方法这么多,随便过一下仪器就能鉴定出来……”
“五方印的印泥是不是同一时期,同一材质?轴头的浆糊、天头地头的绫条被氧化了多少年,是康熙朝还是乾隆朝的蚕丝,一鉴便知……”
老专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他是卖家请来的,买家如果说这是仿品,不管是与不是,他肯定得反驳。
只不过话说的重了点些,就被这小孩这一顿怼?
关键是,怼得他哑口无言。
但这小子眼睛怎么就这么尖?
其它不说,被污染过的留白,像是被洗去的题跋这一点,他都没怎么注意。
还有那五方印,颜色,老化程度好像都别无二致,他也没留意。
不是他不认真,而是太细微:保存了几百年的东西,旧点,脏点,不同时期的印泥颜色大差不差,不很正常?
也不止是他,包括郝钧、叶安宁也没怎么留意……
几个人愕然无言,那位王小姐盯着林思成,上上下下的打量。
她去过京城,花重金请中国美术馆的专家看过,结论也是仿作。但专家只说印不太对,好像是同一时期盖的,却没说用的是什么序堂泥。
至于什么留白处污染是洗过题跋造成的,以及什么李誉,提都没提。
关键的是,这小孩用时还没专家的一半……
转念间,她忽的一笑:“贵姓?”
林思成面无表情:“姓林!”
“林老师好眼力……再请教一下:李誉是谁?”
“清中乾嘉两朝时的画家,丹徒(镇江)人,师承京江派(又称丹徒派)名家潘恭寿,主攻山水,专仿查士清……”
女人眼睛一亮:“也是名家?”
林思成摇摇头:“当时只在苏浙一带略有薄名,所以史料中基本没有记载!”
史料中提都不提,那算什么名家?
女人的眼神又黯淡下来:“那这一幅大概值多少钱?”
林思成不假思索:“顶多三五千!”
愣了一下,女人的脸一黑。
从三五百万,到三五千,这是多少倍的差距?
而且还是“顶多”……
她说了声谢谢,把画卷了起来。
郝钧怔了一下,骂了一句他妈的:这狗女人明显知道这画有问题。
但古玩行不就是这样:能骗就骗,能蒙就蒙?
暗忖间,女人主动打开了第二只长盒。
解开丝带,慢慢摊开,女人又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