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元掌事。”
陆沉渊说完这句,忽然想起来,此情此景,与当日初见李令月时何其相似,只不过地点不同,心情不同,当时他进潇湘馆可是坦然自若,大步流星,不想今天居然有点忐忑,看来不止她变了,他也变了。
陆沉渊轻轻叹气,缓步上前,推开房门。
帷幕中传来声音:“关门。”
陆沉渊依言而为,再回头时,眼前一亮。
李令月面带羞涩,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一件很“另类”的衣服,正是他昨天做好今天送的那件杏黄色的披袍,或者说寝衣。
整体类似现代的睡袍,只不过为了不显得突兀,去掉了许多卡通元素,多加了一些唐代设计他居心不良,本意是想一点一点蚕食李令月的心理防线,总有一天能让她穿黑丝!
但没想到只是件睡袍,就已经令人目眩。
这件睡袍以杏色蜀锦为主,狻猊为主题。
领缘与袖口为靛青色,沉稳神秘,内衬朱砂红轻容纱,层次鲜明,前襟与后背简化狻猊纹,威严又不失可爱,宝相花与卷草纹填充其中,衣摆隐现菱格纹,如同狮毛纹理,精致而细腻。
此外,狻猊连帽也是他精心设计,帽顶的丝棉填充成了一对可爱的狮耳,可以自由调节角度,帽檐处仿狻猊鬃毛的滚边,摸起来柔软顺滑。正面的狮面纹采用泥金绣法绣成,琉璃珠做成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螺钿片制成的鼻头栩栩如生。
窄袖的设计也很独特,收窄处外翻的白兔毛边,柔软又温暖,就像狻猊的爪垫,后腰处的渐变杏黄缎带,又如同狻猊的尾巴。
此时此刻,李令月身穿此袍,俏生生站在眼前,身姿婀娜,袍摆飘动,如狻猊踏云,萌态与威严并存,看的人心头一热。
陆沉渊不禁有些沉迷。
这可比预想中要命多了……
李令月看着他的神情,心下微松,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女为悦己者容”,虽然这袍子裹得很严实,可这个形象实在是……
陆沉渊这不正经的!《天工卷》在手,就知道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令月强忍羞涩,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陆沉渊不假思索道:“卑职罪该万死!”
“噗……”
李令月差点笑出来,表情有点绷不住了,别过头去:“……出息!我想过了,是我错怪你了,但是这也怪你!”
陆沉渊毫无原则道:“是,都怪我。让我摸摸这个料子……”
李令月立刻抽手嗔道:“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没说完呢。”
陆沉渊只得垂手站好,催促道:“殿下快说。”
“你”
李令月轻咬下唇,红着脸瞪他一眼,深吸口气,一本正经道:“我今天错怪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应该转身就走!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让我害怕!你……你难道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吗?”
说着说着眼圈竟有些发红,目光中充满了委屈和控诉。
“是卑职愚钝……”
陆沉渊小心翼翼将人环住,狻猊帽的绒毛蹭过下巴,“其实出门就后悔了,脑袋里想了好多童谣准备赔罪……”
“童谣?”
李令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耳尖通红,羞恼道:“谁要听这个!说起来就忍不住火起!你还真当本宫是垂髫小儿不成?”
陆沉渊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拨弄她帽上的狮耳:“那殿下想听什么?《子夜歌》?《长干行》?”
李令月被他这般逗弄,又羞又恼,偏生那对毛茸茸的狮耳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衬着她绯红的脸颊,更添几分娇态。
她咬着唇,伸手去推他:“你、你少在这里油嘴滑舌!”
陆沉渊道:“不如我给你唱个《越人歌》吧。”
“《越人歌》?”
李令月微微抬头,目光危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嗯?”
陆沉渊一本正经点头:“确实不合适。咱们这是你知我也知。”
“陆沉渊!!!”
李令月羞极,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带入怀中。
“哈哈。”
陆沉渊带着她倒向软榻,搂着她的腰肢,微笑道:“那我改个词。”
他略作沉吟,马上有了腹稿,开口就唱:
“山有松兮松有枝,
水有萍兮萍有丝。
心悦卿兮卿可知?
夜夜对月诉相思。
松枝为笔写星河,
萍丝作弦谱情歌。
忽见山风停又起,
偷把相思传遍坡。
今朝得见回眸笑,
胜却人间千万好。
愿化青藤缠松老,
不教岁月改心韶。”
陆沉渊的嗓音低沉温润,似松间清泉般汩汩流淌。
这首诗很好理解。
“松枝为笔”、“萍丝作弦”意象极美,末句“愿化青藤缠松老”更是深情隽永。
这是歌声,也是表白。
李令月不觉屏息,眸中水光潋滟,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似石子投入水中,在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心里像灌了蜜糖一样甜。
这个可恶的家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原本还想着提一提鬼市的事,可是忽然间觉得没必要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才华不缺,情智不缺,心性绝顶,只要有表现的机会,看在别人眼中,自会生出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才华也是美,心性也是美,更何况他本来就很美。
李令月凝视着他低唱时的侧脸,忽然想起西域进贡的那只蓝喉歌鸲那般清越动人的歌喉,合该锁在金丝笼里,日日只为她一人啼唱。
就像眼前这人。
眉目如画,才情似酒,偏生要去做招摇的孔雀,引得旁人心旌摇曳。
可恶……
陆沉渊忽然感觉不对,没来由的有点冷,低头一看,李令月神色如常,除了目光中柔情似水外,并无其他含义,心中奇怪,难道是武承嗣恼羞成怒杀过来了?
“如何?”陆沉渊蹭了蹭她帽顶的狮耳。
李令月听的心中情热,却故意板着脸道:“好个不学无术的陆阁领,连改个词都这般粗陋……”话音未落,自己先忍不住抿唇笑了,颊边梨涡若隐若现。
陆沉渊见她如此情态,心头微动,低声道:“那卑职再改一版?”
“谁要听你……”李令月话音未落,忽觉耳畔一热。陆沉渊不知何时已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垂,声音轻得似羽毛扫过:
“山有松兮松长青,
水有萍兮萍常萦。
心悦卿兮卿心同,
朝朝暮暮共月明。”
最后一个字化作轻吻,轻轻落在她眉心。
李令月只觉得自己醉了,睫毛轻颤,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
窗外一阵风过,烛火摇曳间,两人的身影在屏风上交叠,宛如一幅晕染开的水墨。
烛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李令月忽然觉得脸颊发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不……你今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将发烫的脸埋进他肩头,半晌才闷闷道:“……留下吧。”
第74章 唯美人信重(54k)
陆沉渊闻言一怔。
这肯定不只是留宿。
以李令月的性格能主动说出这句话,无疑是用了巨大的勇气。
唯美人信重,最难辜负。
陆沉渊眼底泛起温柔笑意,修长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眸:“殿下这是……挽留卑职?”
李令月被他看得耳尖发烫,羞恼地别过脸去:“爱留不留……”话未说完,整个人忽然被拦腰抱起,惊得她低呼一声,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
“殿下有令,卑职岂敢不从。”
陆沉渊抱着她走向床榻,臂弯很稳,“只是……”他故意顿了顿,笑道,“你这几天的公务怕是顾不上了。“
李令月闻言更是羞恼,攥拳轻捶他肩膀:“谁要你……你放我下来!”可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却纹丝未动。
陆沉渊低笑出声,俯身将她轻轻放在榻上,烛光下,她绯红的脸颊比最上等的胭脂还要明艳,微微颤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忍不住伸手拂过她的发丝,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殿下……”
李令月抬眸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怔住了。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亥时三刻。陆沉渊喉结微动,缓缓俯身……
“等等!“
李令月突然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眼神闪烁,“那个……我忽然想起,有些要紧事还没办……”
陆沉渊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殿下这是……反悔了?”
“谁、谁反悔了!“
李令月嘴硬道,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还商量什么!
陆沉渊眼中满是促狭,他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是洛水祭典相关防护与另外二十四人的法器名称,以及鸢卫调查方向,“我早都想好了,本来是想自己偷懒用,现在倒是正合适……那二十四人最可能的行动莫过于洛水祭典,也只有这等大事,值得他们一起冒险,现在距离大典还有七日,足够了……”
说罢随手一扔,纸张如刀精准穿过门缝,切在殿外廊柱上。
李令月瞪大眼睛,正要发作,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榻上。
陆沉渊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殿下可没有借口了……”
帐幔轻垂,烛火在青瓷灯盏中微微摇曳。
陆沉渊指尖拂过李令月腰间丝绦,那杏黄色的衣带在他掌中如秋蝶般轻盈舒展。李令月呼吸微滞,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绣着金菊的锦褥。
“别怕。”
他低语如风,唇瓣轻触她微颤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