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万历帝 第195节

  这次戊辰之变,贼首振臂一呼,那些奴婢和佃户,奋起呼应,弑杀主家,从贼作乱.太常寺奉令旨,总结朝鲜戊辰之变的经验教训.一致认为,朝鲜国官宦豪强,巧取豪夺,奴役人口,侵占田地,逃匿赋税是此次大变的最大根源.”

  听到这里,在场的许多人都听出弦外之音。

  李贽的这份总结,字字听着是在提朝鲜戊辰之变,实际上全指向大明。

  朝鲜是大明的好学生,它发生的事情,大明肯定也有。隐匿人口,侵占田地,逃避赋税,干得最起劲的就是宗室、外戚、勋贵和地方世家。

  太子殿下这是借着朝鲜的事,敲打这些人,首当其冲的是前不久发生侵占田地、逃匿赋税,使得地方府县赋税难全,知府知县无奈跪倒在门前的徐府。

  可是这样的敲打,有用吗?

第273章 此时不积极,你有什么前途?

  朱翊钧知道,今天的大会,没用,也有用。

  你永远叫不醒一群故意装睡的人。

  朝鲜戊辰之变再惨烈,再近在咫尺,只要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都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想要让他们收起贪婪的心思,巧取豪夺的小爪爪,根本不可能!

  这样的人,就让他们装睡吧,等到时候了,他们还不肯醒,就让他们长眠不醒好了。

  但这样的大会,其实也很有用。

  再某种意义上,这叫做统一思想。

  朱翊钧其实并不赞同皇爷爷嘉靖帝的做法,没事做个谜语人,让臣工自己琢磨,立了功就是自己圣明,出了岔子就要臣工背锅。

  其实这是皇爷爷自己都没有信心。

  他发现了问题,但是不知道怎么去解决问题,又担心自己发话,臣工照着去解决问题,搞砸了会影响自己的威信。

  完全没有必要。

  其实作为上位者,勇于承担责任,会让臣工们更加放心大胆地去做事,不用忌讳什么后果。

  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次就能解决的,需要不断地尝试各种方法才能解决,有时候解决了旧问题,会出现新问题。

  这时候臣工们勇于任事、锐意进取就非常难得了。

  要是各个都明哲保身、少做少错、不做不错,问题越积越多,窟窿越扯越大,最后就会历史重演崇祯朝,船沉国灭。

  如何让臣工们勇于任事、锐意进取?

  除了君上要勇于承担责任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要给他们指明方向。

  告诉他们,解决什么问题,就能升官加爵,平步青云。

  告诉各级官员,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

  那么他们就会各显神通,招商引资,大搞城市经营,刺激鸡屁股,做得好的出类拔萃,仕途光明。

  又或者稳定压倒一切。

  他们就会知道,什么问题不能出,这是底线!

  而这种指明方向,就是统一思想。

  自己今天开这个会,就是告诉满朝文武百官,现在清丈田地是朝廷压倒一切的任务。

  谁敢阻碍它,谁就是在拿仕途开玩笑!

  侵占田地、隐匿人口、逃避赋税,以后将是朝廷重点清查方向。你们要想保住仕途,就赶紧通知你们的族人亲友,及时收手。

  也可以在这方面自告奋勇,搞出成绩来,以后定会平步青云。

  要是聪慧一点的官员,会从这次大会往深处想,从清丈田地想到开源,从整饬吏治、中枢改制想到节流,再从开源节流想到完善财税制度。

  要是在这方面提出建议,或者主动做出些成绩来,他们属于文武百官的佼佼者,自己会对他们另眼看待,重点提拔!

  李贽在上面讲得巴拉巴拉,十分起劲。

  他那口带着闽南口音的官话,听起来确实有些难懂。

  台下的官员们,有的听得聚精会神,有的神游天外,有的十分认真,有的不以为然。

  坐在最前面的徐阶、李春芳、张居正、陈以勤,以及胡宗宪、高拱等人这样段位的高官,在心里把朱翊钧召开这次大会的意图,琢磨得明明白白。

  他们心里感叹,太子类于先皇,又异于先皇。

  光是这一招召开六品以上京官大会,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施政理念告诉,给下面这些急切地想在仕途上获得进步的大小官员指明方向,就十分高明。

  这几乎地公开告诉你升官加爵的法门了,只要不是迂腐愚钝到家的人,这次大会后,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侵占田地、隐匿人口,需要有足够的官阶和权势,这样的人物,朝堂上,也就那么一部分。

  现在满朝更多的是亟待进步的中低层官员。

  徐阶心里更是震惊,太子殿下的手段,自己真得没有料到啊。

  他居然召开这样一次别出心裁的大会,即在朝廷舆论上形成风气,给大家指明方向,又不动声色地给自己敲打了一下。

  效果不亚于万寿宫里的铜罄声啊。

  徐阶知道,朱翊钧这是在警告自己。

  侵占田地、隐匿人口、逃避赋税的后果,藩属朝鲜的现状已经展现给大家,十分严重,会酿成惊涛骇浪一样的民变造反。

  都说得这么明明白白,铜罄也敲响了,自己要是还不识趣,那就不要怪他不给自己这位两朝元老,二十年阁老的一点点面子。

  唉!

  西苑里的主,一个比一个不好伺候。

  老夫真得想退了。

  可惜,西苑里的这位主,还需要自己撑在内阁,平衡朝堂的局势。

  很多人都奇怪,太子殿下为什么不把胡宗宪、赵贞吉这些嫡系心腹塞进内阁里,完全掌控朝局。

  他们啊,都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的天子毕竟是他的父皇,如果内阁全是他的人,紫禁城里的那位,再豁达也会心有不满,要是有人再暗中挑拨,父子失和,怎么收场?

  难不成真要行内禅之事?

  他们祖孙三代都是要面子的人!

  现在这样的格局多好,胡宗宪等嫡系心腹掌握六部和地方实权,内阁有自己这位两朝元老领衔,其余两位阁老陈以勤、张居正都是裕王府潜邸中人,做过皇上侍讲。

  剩下次辅李春芳,虽然跟太子有师生之情,可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公,学识、名望和资历摆在这里,先皇在的时候就入阁的。

  这局面多光鲜,皇上得面子,太子得实惠,父子俩其乐融融!

  徐阶目光扫了一圈,他知道太子殿下站在某个角落,就像他的祖父一样,用深邃的目光暗暗地观察着文武百官的神态。

  老谋深算的徐阶也猜到了朱翊钧更深的用意。

  现在是隆庆朝,皇上又不管事,完全放权给他。

  太子抓住好时机,大力革新除弊,不管做的好还是做的不好,都是隆庆朝的事,跟他太子何干?

  革新除弊,徐阶在嘉靖新政时也做过,阻力重重,十分凶险,很容易折戟,连仕途带性命都搭进去。

  一旦失败,那些被得罪的人一涌而上,太子殿下再如何强势,也必须交出几个人来才应付得过去。

  既然如此,为何不用高拱、李春芳、赵贞吉,甚至让张居正去探路啊,嫡系心腹留在后面。

  高拱与太子殿下关系最疏远,却被顶在最前面。

  后面紧跟的是关系亲近的李春芳、赵贞吉和张居正,再后面才是他的根基,胡宗宪等人。

  清丈田地等新法出了什么事,天塌下来先让高拱顶着。

  再塌下来,还有自己、李春芳、赵贞吉和张居正顶着,根本不会伤及他的根基。

  只要胡宗宪、杨金水等嫡系继续牢牢抓住兵权财权,太子殿下可以稳坐西苑,不停推进革新除弊,只是可能需要不停地换棋子冲上去。

  试个几年十几年,该发现的问题都发现,该踩过的坑都踩过了,该吸取的经验都吸取了,就该太子殿下的嫡系人马出马,进行全面变法。

  到那时候,说不定已经不是隆庆朝,坐在乾清殿里的可能是太子了。

  能让先皇这样的人物能当众称赞好圣孙,太子殿下的心思和手段,岂是一般人能揣测得出来的?

  到大会结束,朱翊钧也没有上台讲话,他觉得,自己要传递的信息,在这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上,讲得十分明白了。

  方向已经指明,号角已经吹响,愿意往前冲的,好歹都能捞个安慰奖。

  要是奋勇冲在最前面的,拼出成绩的,那就前途无量。

  那些无动于衷的,呵呵,仕途也就那样了。

  当官的你这个时候不积极,还有什么前途?!

  大会开了一个半时辰,徐阶发现会场上越来越多的人有意无意地看他。

  明白人越来越多,这大会没有白开。

  徐阶如此深的修为,怎么可能会动声色?他如平常一样和蔼可亲,跟众人打着招呼,让大家如沐春风。

  散了会,徐阶先回内阁值房处理公务,下午散衙后回到府上,人还没钻出轿子就迫不及待地吩咐道:“把二哥儿叫来!”

第274章 他要是有半点差池,断绝父子关系!

  徐琨跟着管事急匆匆地赶到书房,看到父亲徐阶刚好在书案后面写完一封信,郑重地塞进信封里。

  “父亲大人,你唤儿子可有什么吩咐?”徐琨上前拱手问道。

  “你今晚收拾一下。”徐阶非常严肃地吩咐着,“明早动身去东便门码头,带着为父的这封亲笔信,做最早一班蜈蚣船去大沽,再坐顺丰社的海船,直接到上海,马不停蹄地赶到华亭老宅,把这封信给到大哥儿,你俩一起看,然后监督他遵行。

  你当着大哥儿的面,亲口跟他说,他要是胆敢有半点没有遵行到位,为父就上疏弹劾他忤逆,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还要把他从族谱里除名!”

  徐琨被徐阶的话吓了一大跳。

  大哥犯了什么天条,要这样对待?

  可是转过念头,徐琨又有些期待。

  大哥,要不你就忤逆一回吧。

  “听到了吗?”徐阶交代完,特意问了一句,徐琨连忙答道:“儿子听到了,牢记在心。马上就叫管事去订船。”

  “好,你回华亭后,一定要盯着大哥儿按照为父信里说的去做。要是他敢有推诿,你替他去做,再写信给为父,为父收拾他!”

  “是。”徐琨刚答完,突然想到一件事,“父亲大人,儿子听说大哥躲到苏州城去了,不在华亭老宅。”

  “为父明天一早就会发一封信,交八百里加急去苏州,叫苏州知府找到大哥儿,派捕快押着他马上回华亭。你回到华亭,他应该也回华亭了。”

  “好的,儿子马上就去准备。”徐琨郑重地接过书信。

  徐阶挥了挥手,“去吧。”

  徐琨刚出门,管事匆匆来报,“老爷,刑部黄老爷来拜访。”

  “黄明举,他有什么事?”徐阶一愣,马上吩咐道,“快请。”

  “是。”

  过了一会,刑部尚书黄光升快步走了进来。

  “少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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