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也让武帝知晓了他还有个曾孙子在世,遂留下了一道遗诏,命将刘询收养于掖庭,并令宗正将他录入皇家宗谱。若无此道诏令,刘询也没有机会被霍光迎立为帝。”
“刘询能被霍光迎立,也是丙吉向霍光进言,才让霍光知道武帝太子还有后人在世。”
听到此处,嬴政评价道:“丙吉,真乃忠贞之士,如非有他,汉将少一英明之君。”
李念点头道:“确实如此,丙吉很关照刘询,刘询还在狱中时,亲自给他找了乳娘,还用自己的俸禄改善刘询的衣食待遇,那时的刘询可没机会继承帝位。”
“刘询在民间长大,与自小长于富贵中的刘弗陵和刘贺不同,他知晓民间疾苦,因而被霍光迎立为帝后,其整顿吏治、废除苛法、安定民生,使大汉国力再度强盛。”
“在朝中,知晓自己羽翼未丰,对霍光韬光养晦,十分礼敬谦让霍光,朝廷事务的决策先经过霍光过问再禀报于他。甚至还有一个成语流传下来,‘芒刺在背’,说是刘询和霍光同坐一辆马车,面对霍光,刘询非常畏惧,像有芒刺在背上一般。”
君臣关系至此,接下来大概要刘询和霍光反目成仇,彼此开始厮杀,最终由刘询胜出。
然而李念并没如此讲说,而是道:“霍光此人虽为权臣,然其非奸臣,也懂进退,可惜他的家人和亲信不知。霍光虽未谋逆,然其权力却与帝王无异,霍光家人自然因之而生骄纵之心。”
“他们做其他事,刘询或许会看在霍光迎立他的情分上,给予宽厚处理,可他们万不该害了刘询的皇后!”
霍光家人做的那件事都不叫触逆鳞,那是把刘询的逆鳞直接给拔了下来,不被刘询秋后算账才有鬼。
“大汉天子凡英明者多无儿女私情,譬如汉高、汉武,然而宣帝刘询是个例外,其不仅有,还相当深,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相当美好的典故。”
“刘询被霍光迎立时已有妻子,然而刘询为霍光迎立,霍光在朝中又人多势大,刘询即帝位后,群臣便提议他娶霍光之女霍成君,并立霍成君为后。”
“而刘询更想立年少便嫁给他、随他患难与共的发妻,可又不好直接明说得罪霍光,遂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书:称他在微末时有一把很喜欢的剑,他十分想念,询问众臣有没有办法帮他找回。”
蒙恬感叹道:“看似寻剑,实为寻人,对剑如此,何况人乎?刘询以寻故剑之名向众臣表述自己不会抛弃结发妻子,既委婉拒绝了众臣提议娶霍光之女,在明里给霍光和众臣留了颜面,又使霍光和众臣知晓自己之意,殊为高明!”
李念笑道:“这份诏书也被称为‘故剑情深’,为后世许多人喜欢。在此诏书后,霍光和群臣皆知晓了刘询之意,刘询顺利地立了他的发妻为皇后。”
“若是到此,刘询和霍光这对君臣也许可得一个美满结局,成就一段千古佳话。然而,即使看到刘询发妻已为皇后,霍光的家人还不死心,尤其是霍光之妻,非常想让她的女儿霍成君成为皇后。”
蒙恬闻言道:“她想的肯定是其女为皇后,若为刘询诞下子嗣,便可为太子,如其顺利成为下一位汉帝,又能再保霍家之富贵。”
李念道:“当是如此,于是霍光之妻便收买女医淳于衍,毒杀了刘询发妻。在发妻死后,刘询将之葬于杜陵南园,称‘南园遗爱’,与‘故剑情深’并称。”
第263章 西汉至此亡
“许皇后死后,为她诊治的医者都被逮捕问责,淳于衍同样被下狱受审,霍光之妻极为害怕,便将她收买淳于衍,让其毒害许皇后之事告知了霍光。”
这纯纯的猪队友,早先做事时不知会霍光,现在事发了却晓得告知了霍光,明摆着想让霍光去摆平。
如果是一般的猪队友,不管也就不管了,偏偏这猪队友是自己的妻,不能不管,而且就算霍光对刘询说‘陛下,都是他们私自所为,臣半点不知情’,刘询会信?就算信,又会信多少?
霍光是黄泥掉裤裆,不是粑粑,也是粑粑。
“霍光听后大惊,本想主动向刘询揭发此事,却又不忍,反而签署了对淳于衍免予问罪的命令,然淳于衍不被拷问,自然也就不会暴露霍光之妻所犯之事。”
嬴政、蒙恬、蒙毅等只听着,未有说话之意,李念继续道:“许皇后离世后,如霍光之妻所想一般,其女霍成君顺利成为皇后。此时的霍光之妻大概以为只要霍成君能顺利为刘询诞下子嗣,霍家和她今后便可高枕无忧,就算事发,刘询也不会拿她如何。”
“可惜事不遂她愿。两年后,霍光离世,霍家最大的靠山倒下,但霍光之妻仍不知收敛,因刘询立许皇后之子为太子之故气到呕血,更言‘此乃民间时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为王邪!’,遂让霍成君令毒太子。”
蒙恬评价道:“霍光英明能为,却有如此愚妻,蠢而不自知,祸不远矣。”
李念点头道:“后世有句话叫‘娶妻当娶贤,不贤毁三代’,霍光之妻尽显此句真义,但这也是霍光自己的选择。”
“对许皇后的死,以宣帝刘询之智,心中肯定有所猜测,加之霍光又下令免除了对淳于衍问罪,刘询必会倍加怀疑。只是当时霍光势大,刘询忍而不发罢了,反而立了霍成君为后,专宠霍成君。”
“等到霍光死后,刘询才立了他和许皇后所生之子为太子,此番立储,主要是出于对许皇后的思念,慰奠亡妻,但也不排除刘询想借此刺激霍家,让其等显露马脚,而霍光之妻正就露了出来,其教唆霍成君毒害太子。”
“又是一年后,霍光之妻毒杀许皇后之事泄露,此时刘询已在步步紧逼霍家,霍家便想要造反,为刘询诛灭。霍成君并未被杀,但被刘询废后,十二年后自尽。”
“宣帝虽族灭霍家,但仍让霍光陪葬武帝的茂陵,并在麒麟阁中将霍光排于功臣第一。霍光一生为权臣,却非奸臣,若非其在武帝离世后稳住大汉,大汉只怕早已反旗四起,烽烟遍地。”
武帝离世后的大汉可不怎么样,内有幼帝继位,民生凋敝,流民遍地之忧,外有被控制的西域等地意图不臣之患,可谓情势危急,但在霍光的操作下硬是给稳住了。
“解决了霍家,刘询再无掣肘,开始以他的想法治理大汉,刘询治政‘以霸王道杂之’,在其治理下,大汉进入了继武帝后又一个强盛的时代,后世常认为是在宣帝时,西汉国力达到了最鼎盛!”
“在内政治清明、经济繁荣,在外四夷宾服,设西域都护府统管西域诸国,将西域正式化为我华夏之土,对后世影响巨大。”
“匈奴之患也是在宣帝一朝大为缓解,因匈奴内乱,匈奴呼韩邪单于归顺大汉,大汉确实在此时达至极盛,疆域也达至最广。凡目及之处,皆为汉土,所过之地,皆臣汉邦!”
这位好像比他曾祖父武帝还猛啊,其曾祖父也没让大汉到这等地步,但也不能这般比较,武帝所面对的局势不同于宣帝。
像匈奴,武帝所面临的匈奴可还处在强盛时期,是他数次派军征伐,才将匈奴从强盛打下来,才有了宣帝时的匈奴实力衰落,且有些东西是武帝先创,宣帝后来使用即可。
嬴政听后只在想,大秦何时能到达这种地步,他有生之年想要看到,只能寄希望于李念这小子了,否则也得熬个几世才能成。
始皇突然看了他一眼,李念也没注意到,他仍在道:“宣帝谥号‘孝宣皇帝’,因此其开创的盛世也称‘孝宣之治’、‘孝宣之治’。对了,武帝的庙号其实也是宣帝给立的。”
“宣帝虽取得了不凡功业,但和其曾祖父武帝一样有功有过,西汉在其之手达至极盛,但极盛也即意味着将由盛转衰。”
“后世认为宣帝之过有迷信鬼神,后期奢侈享乐,拒谏饰非,重用宦官、外戚,让外戚、宦官成了大汉的祸患。宣帝虽有此类过错,但远不及武帝所造成的巫蛊之祸。”
“臣以为宣帝最大的过错在于他明知他立的太子不对,却还要一意孤行,让太子仍为储君,最终于其死后得继大位。”
“宣帝太子为其和许皇后之子,因许皇后之故,虽明知太子体弱多病,性格优柔寡断,好儒术,与他大不相同,却依旧不肯废黜。宣帝自己都曾言,‘乱我家者,太子也’,此为明知而故犯。”
“在宣帝死后,太子刘继位,宣帝之言应验,对外放弃疆土,对内政治混乱腐败,启用大量儒生参政,大汉自此走向衰弱,在数代之后,大汉为外戚王莽所篡,西汉灭亡。”
偌大的西汉终究是走到了终点,嬴政、蒙恬、蒙毅三人心中亦有感叹,西汉曾那般强大,威震八方,使四夷宾服,连派出的使者也可令诸国生畏,但还是难逃灭亡。
长河落日,大漠苍茫,属于西汉的那轮大日终归还是沉到了历史的大漠之中。
“后世所认为的大汉连续七位明君,也在宣帝这结束,此后的大汉垂垂老矣,纵使不为王莽所篡,也会因其他问题而灭。对了,王莽篡汉还有一和陛下有关的故事。”
这还有朕的事,不会又是“四帝凑不出一太子”、“扶苏之旧事”之类?
感到始皇落来的目光,李念道:“传闻王莽篡汉时,想要得到传国玉玺,而玉玺藏于当时大汉太后处。王莽遣其堂弟王舜前去索要,太后知道王莽要玉玺做什么,将玉玺摔到地上,摔破了一角,王莽便令工匠以黄金镶补,所以传国玉玺在日后也被称为‘金镶玉’。”
原来是这么个有关,可惜由于李念的出现,原本该有的传国玉玺被始皇给放弃了,确实可彰显帝王尊贵的身份,但也会招来灾祸,本要用来雕刻玉玺的那块宝玉,李念还曾见过。
“至于东汉,那是王莽篡汉后的另一段历史,武将的另一大荣誉‘勒石燕然’便出于东汉。”
尽管很想知道东汉是怎样一番景象,但嬴政也知当有节制,道:“今日便到此,下次再讲!”
李念自无不可,领命道:“臣遵旨!”
第264章 出使百越
从始皇这离开后不久,李念便收到了有关韩信在学校的消息,不由一笑,小韩信也学会了人情世故啊,但这是好事情,按现在的状况发展下去,韩信应当不会重蹈原历史的覆辙。
对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韩信,李念很想看其最终会取得何等成就,他现在完全能理解汉武帝培养霍去病的心情,雕琢一个人可比雕木头、雕玉石更有感觉。
尤其当雕琢的那个人取得巨大成就时,那种与有荣焉、吾家子侄初长成的成就感简直爆棚!
如今韩信的条件比霍去病时可以说还要更好,至少霍去病没有他这个穿越者为师。
在咸阳举行开学典礼,大秦诸位公子前往封地时,大秦之南,屠睢、任嚣、赵佗正带人行走于山道,放眼望去皆是高大茂密的树木,以及不认识的花花草草,不时还有从远处传来的不知名鸟兽叫声。
三人至今都还想不通陛下为何要让他们作为出使百越的使者。
虽说他们能干政务、能下马治理地方,但他们的本职是秦将啊,更应带兵征战沙场,而且,陛下明明有那么多人可选,却偏偏选了他们仨。
要不是陛下让他们带的那些东西,差点以为陛下是想以出使为由将他们流放到这,但就算陛下不是出于害他们的想法让他们为使,其中也必有缘由,否则很难解释。
如今来都来了,自然是要为陛下完成好这趟出使,不得不说百越人的确有可取之处,竟能在这种地方生存下来。
看了眼前方领路的百越人,三人心道一声‘望此番出使顺利!’,继续随护送的百越军队前进。
经过几日的赶路,屠睢三人率领的使团终于到了百越首领要接见他们的地方。
此处立着一座城,不像大秦的城池一般修于地势平坦之地,此城修建于溪谷之间,群山相映之中,规模和雄伟度无法同咸阳相比,却有着不同于咸阳的风格。
一眼望去,城内的建筑也别具特色,和大秦的房屋不同,看到便让使团众人感觉新鲜。
山间分布着开垦的田地,此时已入春,且南方回暖更早,有百越人正在其间劳作,所着衣饰、所用农具亦和大秦不同,其中一些人注意到使团,好奇地从远处观望。
兴许在他们眼中,看大秦使团就如大秦使团看他们一般,好奇怪的一群人啊,他们竟然留这种发饰,穿这种衣服,居然不在脸上涂油彩,不在耳上佩戴饰品……
入了城后,方才在城外已望见的建筑清晰呈现于眼前,确实不同于大秦,但也谈不上不简陋,只能说很具有地方民族特色。
这些建筑都是百越人祖祖辈辈在日常生活中实践发现,才逐渐修建成这般模样,既适应于地方环境,也符合百越人的生活习俗。
城中最雄伟壮阔的建筑自然是百越首领所居之处,属于百越房屋的豪华加宽加高加多版,修建者显然用了心,形貌布置都不错,只是给人一种不够恢宏的感觉。
看到这建筑,屠睢三人便已明白百越人或者说他们将要面见的这位百越首领的性情,没太大的野心,保守封闭,不太想和外界牵连,只想守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
这种首领既好,也不好,好在于只有大秦够强,他便不会打大秦的主意,不好在于很难与其打交道,他会时刻警惕大秦,大秦想与之进行各方面交流都不容易。
因为他根本不想跟你玩,你东西再好用、食物再好吃,他就不稀罕,你能拿他咋办?除非派兵将之打服,但这地方不好打啊!
根据屠睢三人这些时日的感受,大秦想要拿下这地方,便要花费很多功夫,就算占领下来,治理也要花不少精力,且短期内几乎不会有回报。
但他们哥仨今天就是来撬开百越人家门的,就算大秦无法实际控制百越,也要对其施加影响,方便日后作为。
虽称为“百越”,但百越并不是一个国,而是对南方沿海一带古越部族的泛称,这些古越部族众多,如吴越、扬越、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等等众多越族支系,故谓之为“百越”。
屠睢三人现在所出使的这个古越部族是西瓯,其在百越诸部族中属于较强的一支,相比于某些古越部族,其已算是个国家,尽管是个部族联合的国家,但总比其他满地皆是大小王的古越部族好多了。
屠睢也是在征战此处时身亡,相比于没费多大力气就攻下的闽越,西瓯难打得多,西瓯人抵抗意志也强盛。
随着一句屠睢三人不懂的百越语后,三人被引进一座大殿。
殿中已有很多人,西瓯王,还有西瓯其他部落首脑,见大秦使团进殿,其等目光一下落了过来,其中包含好奇、审视、怀疑、警惕、忌惮诸般情绪。
但屠睢等人丝毫无惧,他们可是陛下亲自下令委派的大秦使者,代表了大秦和陛下,岂会怕了这西瓯君臣?
屠睢作为正使,向西瓯王行礼道:“秦人屠睢奉大秦皇帝令出使贵邦,今见过大王!”
入殿的大秦使团其他人也随屠睢一起向西瓯王行礼。
西瓯王对使团众人还了一个西瓯之礼,随即说了一番话,殿内那些西瓯部落的首领将目光再次投了过来。
经在殿内的翻译,屠睢等人才知说的是:“诸位称奉秦皇之令而来,不知秦皇令诸位前来,所为何事?”
直接开门见山问来意,毫不拖泥带水,他们虽有意闭塞,不想和外界交流,但不是一点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至少大秦灭了北边那六个国家,秦王称皇帝一事,他们还是知道的。
对秦人此次来使,西瓯王和众头领普遍认为大概率来者不善,但他们和匈奴可不一样,没那么惧秦,秦人要是别有用心,认为他们好拿捏,想欺辱他们,那他们也不会客气。
当然,不惧归不惧,他们也不想招惹大秦,与大秦开战,毕竟大秦确实强大,倘若跟他们玩真的,他们绝难抵挡。
第265章 卑鄙的秦人
西瓯王和众头领只希望大秦能和他们保持距离,各自岁月静好,大秦走大秦的阳关道,西瓯过西瓯的独木桥。
从翻译那知道西瓯王之意后,屠睢道:“皇帝陛下使我等前来是为与贵邦建交,互通有无,让双方皆能更好。”
听到屠睢的话,西瓯头领中有人脸上已经浮现起冷笑。
秦人莫非觉得他们蠢傻?
竟想以这种鬼话欺骗他们!
互通有无确实有点可能,但让双方皆能更好,秦人会这么好心让他们西瓯变好?
西瓯王看着屠睢,道:“秦皇好意,我等心领,然建交、互通有无、让双方皆能更好便不必。”
“我等虽地寡民少,然诸物不缺,便不劳秦皇费心。”
屠睢早已料到西瓯王会有这种反应。
对于西瓯这样一个自闭的国家,跟他讲大秦东西好用,大秦食物美味,没啥用。
因为他们是有意在排斥,越是向其推荐,越会引起他们警惕,更为排斥。
你们那东西再好,但我们自给自足,有吃有穿,就算是比你们要过得艰苦一点,但不用你们的东西也不会死,那我们又何必要用呢?
况且,你们这么大力气向我们推荐这些东西,肯定别有所图,在打什么坏主意,万一用了你们的东西,答应了你们的条件,岂不是中了你们的奸计,掉进你们秦人挖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