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假名还有一好处,万一用了真名没上榜,证明他们学识不足,人们会认为他们以往的贤名皆为吹嘘;而上了榜,那不仅是承了秦皇之情,还有背于他们给人们留下的清高贤才形象。
就像一位声称自己爱国、永远不会抛弃离开祖国的公共知识分子,突然被曝出在国外有大房子,还入了外国国籍一样。
他们在故国之地有贤名,被视为反秦批秦的代表,可现在却被曝出:你们竟然跑去参加了秦皇的咸阳大考,吃秦皇的粮?
范增倒无所谓,他留的是他真名,敢来参加咸阳大考就不要害怕这些,他发现收卷的秦吏并未将考卷拿走,而是留了下来。
秦吏将所有答卷收完,再检查了一遍后,放回之前拿的那个囊,对所有人道:“奉陛下之令,考卷便留于诸位!诸位现在可以离场,莫要乱走,下堂考试将在半个时辰后进行。”
许多人都将考卷郑重收了起来,这是他们参加第一次咸阳大考的证明,颇具纪念意义,范增也同样。
第189章 算学考试
范增拿着他的囊走出考场,看见已有很多人出来,有些人明显认识,正聚在一堆小声谈论。
经过几名像这样聚在一堆的人,范增听到这些人正交流刚刚考试的情况:这个选择题你选了什么?那个填空题你填了啥?
其中一人神色一变,道了声“哎呀,完了!”,显然是选了和其他人不同的答案,那道题要拿不到分了。
听得范增神色古怪,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但他又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反正很新鲜。
更多人并不和其他人交流,独自找了地方坐下,或拿出提前备好的水和干粮开始喝水用食,或闭目养神等待下一堂考试的到来。
秦人对这咸阳大考明显是用了心的,设置了许多桌椅板凳,让所有参考者有地方可落脚休息,为防止天寒冻到他们,还堆了木柴、设了火炉,但今日天气不错,没能用上。
范增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备好的水和食物。
经过刚刚那堂考试,他感觉竟有些饿了,边吃边思考一些事。
他这趟来咸阳,除了为参加咸阳大考外,也想多了解那个李念的情况。
在如今天下诸多有识之士眼中,秦会产生这么多变化,都和那李念脱不开关系。
随秦王称皇帝,李念之名同样传于天下,为天下人所知。
其制出他现在坐的这长椅、制出了那新犁、制出了那豆腐、制出了今日考试所用的纸,仅这些东西已足以证其才。
更何况,众有识之士普遍认为秦修改秦律、改官制、设那制舆台,一改先前治民之法,都和那李念有关,这些更证其才!
因为在那李念没出现前,秦治国治民的方式和现在不说完全不同,也是有相当大的不一样。
而这些不同是在那李念出现后才发生,怎可能不让人怀疑到是他使秦产生了变化?
且那秦皇甚至不贪其功,允许让李念之名传于天下。
这除了秦皇很骄傲,不屑贪李念之功,非常信任李念外,还有一个解释:李念此人才能甚高,秦皇还想用其才,担心贪其功会让李念不愿再为秦效力。
范增看了眼其他参考者,估计有不少人和他是一样的想法,都是为了那李念而来,想知晓其为何人,其才多高,当然最关键的问题是如此大才,为何要助秦。
到了咸阳后,范增又得到了更多和李念有关的消息:秦皇在称帝那日将一公主许嫁于其,那世界舆图出自其手,还有匈奴使团来访,匈奴太子为其所杀。
擅杀他国使者,还是他国太子,多大的罪?
秦皇却不追究……
这些消息无不透露着李念之才,以及秦皇对那李念的信任。
但这等贤才佐秦,对想要复楚的范增不是好事,敌之英雄,我之仇寇。
吃完,范增检查了下囊,确定他为考试准备的东西都还在,才在长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那已渐熟悉的“当”声又一次响起,范增睁开眼睛,他养神已毕,精神饱满,状态极好,可进行下一堂考试。
只是这堂要考那算学,也不知是何考法?
其他参考者也纷纷动了起来,有秦卒提醒道:“下一堂考试马上就要开始,有想如厕者赶紧如厕,这堂考试将进行一个半时辰。”
范增依秦卒提醒如了厕后,这才进了八号考场,找到他的二十三号位坐下。
他注意到前方换了一人,不是考策问时的那名秦吏,但此人也在和他们讲说那些考前注意事项。
范增明白了,估计每堂考试都会给他们讲一次,这会成为以后考试的一个规矩。
随着又一声“当”,这名新来的秦吏将一个囊举起:“这是本堂考卷,这堂考试为算学,时间一个半时辰。”
讲完,秦吏从囊中拿出考卷,分发下来,跟策问时的考卷一样,同样为纸所制,同样是以七国文字出的题,同样有选择、填空,只是最后一类题变为了简答题。
更不同的是题的内容,范增只扫了一眼,便知道他大概、也许、可能……答不完这份考卷。
和策问考卷一样,上来是几道送分题:问,三九相得,数为几何?
一、二十四;二、三十五;三、二十七;三十九。
但等到了第九道时便开始上难度了:问,有如下十二个方格,在第一个方格内放入一粒稻谷,在第二个方格内放入两粒稻谷,在第三个方格内放入四粒稻谷……之后每一方格皆放入前一格一倍之数稻谷,第十二格当放入多少粒稻谷?
一、四千三百九十六;二、四千九十六;三、四千五百九十六;四、四千七百九十六。
范增开始读完后,算了一下,此题简单,第四个格子八粒稻谷,第五个格子十六粒稻谷,第六格三十二粒……
可算着算着,范增发现了不对劲,这数字增长的为何如此之快?
在第七格时还未过百,可到第十格时,已经破千,等到了十二格,已经到了四千九十六。
虽然算出了答案,但范增从这道题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天下间许多事包括人丁增长好像也可用此解释。
这正是李念在嬴政称皇帝前问他宗室问题时给出的一个解释,宗室绝不可当作猪来养,否则一代的一代宗室繁衍下去,庞大的宗室人口会严重拖累大秦。
于是才有了嬴政在称帝大典时宣布的那套宗室改革政策,宗室这股力量不可以被忽视,但也不可限制太过。
做完已经让他感到有些难度的第九题,范增看向第十题:问,若一与二、与三、与四……相连加至八十,最终得数几何?
一、三千二百五十;二、三千二百四十;三、四千九百四十;四、六千四百八十。
这几个选项看得范增一愣,一一直加到八十,会有这么大吗?
明明其中的每一个数都没过百,可加起来却达到了至少三千多!
但这该如何计算?
范增琢磨了一会儿,八十个数相加,选项还是如此大的数,一时半会儿恐怕是算不出来,跳过此题,看下一道,等待会儿做完了会的题再来作答。
第190章 差点当成作弊被逮
范增抬头看了眼考场内其他人,只见大多人都和他一样,神情凝重,少有人能奋笔疾书,他旁边这位中年汉子写的倒挺快。
这位疑似同样从楚地过来的老乡在算学一道也如此精通?
当真人不可以貌取之!
将填空题也跳过了一道后,进入第一道简答题。
这是一道非常经典的几何定理题,也是一道送分题。
先给范增讲述了一遍周朝时商高提出了“勾三股四弦五”,再直接给出了直角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的平方和等于斜边的平方的结论,最后问在一个直角边边长分别为十二寸、十三寸的三角形中,其斜边长为多少?
这对范增难度不大,不过是乘法和加法相结合,下一道题是以军事出了一个题目:
问骑士小明骑着战马,以三十里路每个时辰的速度从甲地出发,将情报送往距甲地三百三十里路的乙地,乙地知晓甲地派人传递军情,特派骑士小王接应,骑士小王战马每个时辰能行二十五里,问两人将在几时相遇,相遇之处距甲地多少里?
此题对范增也不算很难,很快便算出了结果,可下一道几何体就让他愣了一下:
边长为三、四、五寸者,为五、十二、十三寸者……皆可成三角之形,请讲述三角形三条边之间关联,并给出一个可组成三角形的三边长度。
觉得自己一时间想不出三角形三条边关联的范增,果断选择跳过这道题,但这一跳就停不下来,一直跳到了最后一道。
看到自己已经无题可跳,范增未继续答题,而在思考一个问题:秦皇为何要设置这算学为大考中一科?考这算学的目的是什么?
算学确实有用处,但平时所学已足矣,了解那三角形的三条边是何关系有什么用途,知道从一加到八十、加到一百、加到两百的规律有何用?
能治好国吗?能打好仗吗?能使国泰民安,人人富足吗?
算学既不能吃,也不能穿,更不能强国强军强农,稍微学点实用的就得了,没必要深入了解,毫无意义,没有价值,治国终究要靠的是兴农事、安民心、强军事。
不仅范增一个人这么想,还有不少参考者也如此在想。
得亏还未到后世儒家独大,连君子六艺也开始丢弃之时,否则早就向始皇上书。
治国还得靠圣人之言,唯有遵循圣人教化,才能使四夷宾服,天下太平,而非靠这算学,陛下这是弃大道而修小道,将有祸。
反倒墨家、道家和跑来参考的方士比较兴奋,尤其墨家弟子,兄弟我以前学的那些无用之物,终于在今日能派上用场了。
出题者是那李念,莫非那李念也为我墨家中人?
并非没这可能,那李念也擅长制造东西,和他们墨家一样。
范增虽觉得算学比较虚,不太务实,没有深入研究的价值,但他懂一点,他能看出来的东西,秦皇大概也能看出来,然秦皇偏偏设置了算学这一考试,其中必有深意。
且出题者还是那李念,含有他尚未明白之意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想到此处,范增重新看起了他跳过的那些题。
只是数学这门学科,不学就是不会,就算将考卷翻烂,盯出个花来,也依旧不会。
要是一个人一夜间能从一数学渣一跃成为顶尖数学天才,那大概是开了挂,要严察其是作弊了,还是脑子里有了系统。
范增看了眼坐于右首的中年汉子,此人还在提笔书写,这让他对中年汉子的身份产生了些许猜想。
这人该不会是墨家弟子吧?
而且,这人写的是楚字,难道他是楚墨弟子?
这么一想,范增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楚墨也抛弃楚了,要投向大秦了吗?
当然,很可能是和他一样,未曾背叛楚国,只是跑来咸阳参加这场大考罢了,但这还是范增有些难受。
楚国终究是没了啊,曾经的楚人就像那林中飞鸟,大难到头,各自飞离,寻找新的栖身之地。
时至今日,复楚大业何时可期,谁还能再扛起复楚大旗?
原本那项氏一族在时,范增认为复楚者当为项氏一族。
当年楚国虽败亡,项氏一族却依旧保存下了不弱的实力,只须等到时机,便能举起反秦大旗,再复楚国。
可那秦皇狡诈,竟早知项氏一族有重瞳子这等天生圣人,将项氏一族提前除去,扼杀于摇篮之中。
感觉到范增的目光,中年汉子以为范增这个疑似是楚国老乡的人想看他答卷,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范增,却见范增并未看他答卷,反倒似乎是发觉了他的身份。
像是在承认范增的猜想,中年汉子冲范增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声呵斥从前方传来:“都经过了策问考试,还不知这次大考规矩?开考前,我也讲过一次,不可窥视他人考卷,也不准将考卷予他人窥视。”
“说的就是你二十三号,还有三十三号,你两在做什么?”
“我方才便看到二十三号四处乱看,现在又看,你和三十三号是老乡?想让他给你抄答案?”
“现对你们警告一次,若再犯,本堂考试成绩作废!”
范增和中年汉子:“……”
两人有心想解释他们以眼神交流,不是想抄答案,但又不好解释,只得默默忍了下来。
要是真被当成抄答案作弊处理,那乐子就大了。
这可是咸阳大考,秦第一次举行这种考试,必将会载于史书,他们在大考中若被当成作弊者,也肯定会同样记载下来,流传于后世……
范增还好说,可中年汉子可是楚墨中响当当的人物,要是给传出去,楚墨巨子在咸阳大考作弊被抓,被废去算学一科成绩,绝对会沦为整个天下的笑柄:你知不知道?楚墨巨子与人舞弊,在咸阳被抓了!
想到那情况,中年汉子觉得他一定会干脆地抹了脖子,反正他是没有颜面再去统领众楚墨弟子。
范增也坐端正,不敢再乱看,他也不想在史书上被人记上一笔:楚人范增,咸阳大考无才,难答考题,欲窥旁考者,被察,废其绩。